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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

中山王的厉喝在整个厅内雷鸣般的响起,震得众人双耳发痛。

三老爷的脑袋被死死地踩着,恨不得给踩成一坨烂泥,他忍住剧痛,痛哭流涕地说:“二哥,我是三弟呀!我真的是三弟……我以性命起誓我没有骗你……”

中山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冰凉的剑断抵住他眉心,咬牙道:“你以为我连我弟弟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吗?”

“我真的三弟,二哥我发誓……”

宁玥缓缓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桃木镜,放到三老爷的面前道:“这样,你还狡辩自己是我三叔吗?”

三老爷望进被烛光照得发亮的桃木镜中,足足怔愣了三秒,才摸着自己的脸,神色惶恐地说道:“你……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马宁玥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怎么我了?”

宁玥淡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不,这不是我的脸!我的脸不是这样!不对,不对,不对……”三老爷开始拼命揉搓自己的脸,可不论怎么揉,都始终没揉下任何东西来。

宁玥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别再演了,没用的,你虽懂得模仿我三叔的声音与习性,也十分清楚我三叔的过往,但正主就是正主,赝品永远只能是赝品,香梨不能取代玄小樱,你凭什么……取代我三叔?”

香梨鸠占鹊巢的事是中山王心里永远长不拢的伤口,他痛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小樱,也痛恨香梨窃走了小樱的人生。三弟虽不是他的孩子,可他养了三弟那么多年,在他心里,早将他看得与玄煜他们一般重要了,现在,三弟也被剽窃了人生。不同于他对香梨形式上的宠爱,他对这个假三弟实实在在地付出了感情。这比知晓香梨的真相难过多了。

中山王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他放下剑,转头看向皇帝,正色道:“皇上,微臣恳请将他带回玄家大营,微臣要将他脑袋砍下来,以慰我三弟在天之灵!”

“二哥——不要啊——二哥——”

嘭!

三老爷话未说完,被玄昭一掌劈晕了。

皇帝咳嗽了一声,按理说,他可以不答应中山王的请求,毕竟这是个南疆细作,他还想带回大理寺好好审问呢,但先前冤枉了中山王一把,面子里子都有些过意不去,加上中山王又痛失了最疼爱的弟弟,双重形势下,他真不好拒绝中山王:“呃……行吧,交给你……”顿了顿,“你和中常侍一起处理吧!”

唉,烦死了,闹了半天空欢喜一场,不仅没抓住中山王的把柄,还反而落了人口实,眼下玄家军正为了保卫西凉浴血奋战,他却把人家的头儿给冤枉了一番。传出去,全都是他理亏!

他当时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皇帝瞪了司空家主一眼,都是这个老家伙,自己没弄清楚形势便在信里一通乱说!别以为他不知道,老家伙是看出他冷落司空朔了,想趁机往他跟前儿凑。哼,就这种猪脑子,也配与司空朔争宠,吃屎去吧!

亏他一开始还觉得司空朔知情不报,心里没他这个皇帝呢,而今看来,司空朔根本是想等事情查清楚了再禀报。

只懂邀功的老东西!比不上自己儿子的一根手指头。

皇帝气闷地站起身来,与司空家主擦肩而过时,司空家主谄媚地鞠了一躬:“恭送皇——哎哟!”被皇帝踹了一脚。

皇帝厌恶地收回脚,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玄昭与宁玥交换了一个眼神,宁玥点点头,玄昭抓起昏迷的三老爷,快步出了花厅,他去的方向是玄家大营。

望着儿子如此果决的背影,中山王愣了愣,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甩袖,跟了上去。

司空家主是屋子里最幸灾乐祸的人,不仅因为可以借机打败中山王,还能顺便博得皇帝的赏识,让皇帝明白他比自己儿子更衷心、更智慧、更能耐,谁料,那三老爷竟是个假的,害皇帝空欢喜一场,皇帝有火无处发,生生踹了他一脚,他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他恼火地瞪了瞪高居上位的儿子,别人的儿子多孝顺啊,哪像他的?看见亲生父亲出丑也不晓得帮衬一把!司空家主气呼呼地离开了。

他一走,刘婉玉也灰溜溜地追了出去。刘婉玉与丈夫一样,都觉得皇帝会生气是因为司空朔没及时站出来替司空家主求情,完全忘了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跨过门槛前,她抱怨地瞪了司空朔一眼。

司空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哼!”她气闷地跺了跺脚,眸光死死地盯着司空朔。

司空朔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脚痒?小李子,去给剁了。”

“是。”小太监冷笑着走向了刘婉玉。

刘婉玉的尿都被吓出来了几滴,别人家的庶子是孙子,他们家的庶子是爷爷啊!

“老爷,等我!等等我呀——”

刘婉玉尖叫着,疯母鸡似的逃掉了!

看着刘婉玉被一个庶子吓成这样,王妃暗暗摇头,好歹是嫡母,怎么让庶子给骑到了头上?真是丢死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司空朔也太过分了些,知道的说那是他亲爹、那是他嫡母,不知道,还以为就俩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一点,小胤比司空朔强多了。当然,主要也是她家教好。

王妃到底受了不少惊吓,感慨完司空朔的家庭关系后便由孙瑶扶回了厢房。

花厅内,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静静的,只听得见微风吹响树叶的声音。

司空朔没有动,仿佛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宁玥却是不乐意继续往下呆了,该演的戏演完了,留在这儿干嘛呢?与司空朔大眼瞪小眼?她弯了弯唇角:“多谢中常侍大人帮我清理了现场的磷粉和口脂。”

今天能顺利将三老爷困在火场,可多亏了这两样宝贝。

磷粉易燃,以琉璃石聚光照射,很容易引起火灾,而为了让火势蔓延地更快,她又往各处抹了从市面购买的廉价口脂。之所以要廉价的,并非她舍不得高级货,而是高级口脂是用精油做的,廉价口脂是用猪油做的,后者更易于燃烧。

磷粉气味大,为遮掩它,她在屋子里燃了孙瑶平时用的熏香,虽当时遮住了,但有经验的人过来检查一番,还是不难发现磷粉和口脂的痕迹。

司空流轻轻地玩起了桌上的鼻烟壶:“利都利用完了,还假惺惺地说谢谢,马宁玥,你是不是一直这么无耻?”

宁玥摊手:“中常侍大人也不亏啊,看得出来,皇上又开始怀念大人的好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大人会被皇上再次重用的。”

司空朔不屑一笑:“要是会亏,你当本座会答应你?本座还没喜欢你到头脑发热的地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马宁玥。想俘获本座的心,一碗面可远远不够。”

“别了,您的心还是您自个儿好好收着吧,我无福消受。”宁玥随后倒了一杯茶,举起杯来,“合作愉快。”

“谁跟你合作?明明是本座赏了你一个恩典!”

“是是是,是您赏了小女子一个恩典,小女子感激不尽,小女子现在困了,想回家歇息了,告辞。”什么啊?这家伙居然跟她逞口舌之快,太让她无语了。

宁玥转身,朝门口走去。

“玥玥,过来。”

宁玥一怔,不是吧?刚刚还叫她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转头就那么亲热地称呼她,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宁玥皱眉,回头看向了他:“不许这么叫我!”

司空朔淡淡地勾起朱红的唇瓣:“谁在叫你?自作多情!”

宁玥四下看了看,整个花厅,除了他们俩便只剩一个小太监,如果她记得没错,小太监的名字是小李子吧?他不是在叫她,又是在叫谁?

就在宁玥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只胖嘟嘟的粉色小荷兰猪从偏厅里跑出来了。

它循着熟悉的气味跑到了司空朔的脚边。

司空朔探出精致如玉的手,将它拧到桌上,一笑倾城。

……

燃着篝火的营地,半米高的四方台,一座狼头铡上趴着一名狼狈不堪的男子,正是三老爷。锋利的铡刀悬在他脖子上空,苍狼张大漆黑的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狰狞而恐怖。

四方台正对面,中山王率领将士们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场刑罚,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公开处理过犯人了,玄家军军纪严明,中山王却不是一个酷爱严刑的主公。犯小罪的都在士官们的手中被解决了,劳驾万人观刑的自入京后基本没有。

中山王厉声道:“我们玄家军誓死为保卫西凉而战,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通敌叛国、背信弃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夜风拂面,吹动篝火的火苗,让它如火龙一般翻滚升腾,吐出想吞噬一切的火舌。

三老爷逐渐从昏迷中醒来,迷离着眼睛看着张牙舞爪的火龙、一张张冰冷而厌恶的面孔,张嘴,用沙哑得难辨声音的嗓子说:“救……救命……救命……我是……三弟啊……救命……”

却没有人会救他了,伤害中山王的弟弟,罪无可恕!通敌叛国,罪无可恕!火烧玄胤,罪无可恕!勾结南疆女谋害王妃,罪无可恕!一桩桩、一件件,都触犯了玄家军的信仰和底线,他们冷漠地看着他挣扎,眼底隐约跳动起兴奋的火焰。

三老爷感到了一股透心的绝望。

中山王大掌一挥:“行刑!”

玄昭拔出宝剑,毫不犹豫地砍断了绳索,铡刀唰的落下来,斩掉了三老爷的脑袋……

漆黑的暗室,油灯如豆。

宁玥缓缓推开暗室的门,一缕月光趁机从她身后溜进来,铺陈在幽冷的、泛着黑光的地板上,地板中央,玄胤坐在藤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搁在坚硬的石桌上,月光笼罩着他,将他健硕的身形修饰得越发优雅欣长。他淡淡地凝视着黑漆漆的前方,神态悠闲而恣意,感受到屋子里的动静,他没转身,却伸出了手来。

宁玥走过去,将小手放入了他掌心。

他捏着,放到唇边亲了一口。

宁玥微微一笑,眸光一扫,问道:“三哥呢?”

“换衣裳去了。”

话音刚落,玄昭阔步走了进来,顺手合上了门。

光线瞬间变得幽暗,宁玥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嵌在墙壁上的油灯,并拔下金钗,将灯芯调到最亮。

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连黑漆漆的地牢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玄昭看向地牢中趴着不动的人儿,问:“他还没醒?”

玄胤随手操起一杯茶,朝里面的人泼了过去!

很快,那人有了动静,慢悠悠地抬起头,满是伤痕与污渍的脸在火光的映射下,依稀可辨容颜,正是当着一万将士的面被活活斩首的三老爷。

三老爷摸了摸脖子,又转了转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他明明……明明被斩首了呀——

难道……自己下地狱了?

可是,为什么玄胤、玄昭和马宁玥也下了地狱呢?

玄胤玩味儿地勾了勾唇角:“好三叔,别看了,你没死,我们都没死。”

三老爷一怔:“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我们会陪你下地狱?那才是真的不可能。”玄胤没好气地说。

“但是……我明明……”三老爷摸了摸自己脖子,确定完好无损,且无缝合过的痕迹。

宁玥忍不住笑了:“一些障眼法罢了,三叔,不必太过介怀。”

三老爷还是难以置信,毕竟那是当着一万人的面啊,什么障眼法能把他们全都给骗了?

宁玥拿出一个小泥人,放进一个盒子,盒子的一面正好有一个小洞,够小泥人的脑袋探出来,宁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小泥人的脑袋切了下来。

小泥人的脑袋瞬间掉在了桌上。

宁玥将盒子拿开,却发现那颗掉在桌上的脑袋还完好无损地长在它原本的身子上。盒子的小洞下方其实有一条可以活动的缝隙,但由于速度太快,没人发现。

三老爷明白了,他其实没被砍头,他只是急速坠落了,裸露在外的部分是一个虚假的身子,他真正的身子藏在盒子里,跟脑袋一起坠下了地面。

想通的三老爷颤抖着肩膀笑了:“你总给琴儿变戏法,我还暗讽你没什么真本事,如今看来,是我错了。”顿了顿,他笑容收住,又问,“我的脸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也被你动了手脚?”

他说这话时,眸光扫过宁玥身旁的玄胤和玄昭,心中存了一分侥幸,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被宁玥蒙蔽了。

然而令他失望了,玄胤与玄昭的脸上并未浮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诧。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宁玥莞尔一笑道:“很简单呀三叔,我给你戴了两层人皮面具,上面那层是你自己的,底下那层是陌生人的。不过……底下那层我涂了永久胶水,你可能一辈子都摘不下来了。放心放心,不会让你难受很久的,人脸不透气的话没几天就会烂掉,等你的皮肉全部溃烂的时候,它自己就掉下来了。”

三老爷的嘴角一阵抽搐。

半晌,看着玄胤与玄昭,愤愤地说道:“既然知道我是你们三叔,你们还敢这么对我吗?”

玄胤把地上的骨灰坛拿到了桌上,正是玄昭从北城带回来的那个:“这里,虽然躺的不是你自己的骨灰,却是三婶的。三婶那么善良的人,发现了你的秘密,劝你回头是岸,你却将她残忍杀害。琴儿看到了这一切,拼命逃出了玄家,你抓到琴儿后,将她囚禁在牢笼里,像个畜生一般关着她,直到……把她给关疯了。你这么歹毒的人,我们对你做什么,都心安理得的很!”

三老爷愤愤地捏紧了拳头:“二哥……二哥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我,一定会将你们逐出家门!”

“父王永远不会知道。”玄胤说道。

三老爷的眸子几欲喷出火来:“你们既然如此痛恨我,为什么又救了我?”

“救?”玄胤挑眉,与宁玥和玄昭相互看了一眼,忽然,谁都忍不住笑了。

宁玥指了指牢笼:“三叔你看看后面是什么?”

三老爷回头一看,就见本该是墙面的位子居然只是一张细密的大网,网后,几只眼底闪动着绿光的野狼,正垂涎三尺地看着他!

他吓得连忙爬到了牢门这边!

那张网看起来单薄脆弱,仿佛一不小心,那些狼便会破网冲过来,将他啃得骨头都不剩。这比砍头恐怖多了。

“不要……不要这样……小胤,我是你三叔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啊!昭儿,你最爱吃草莓,我为给你摘草莓,还被蛇咬过,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时候才打亲情的底牌,未免太晚了。

曾经的三叔真的非常令人怀念,可慢慢的,他的善良、他的正直都被一点点壮大的野心给蚕食了,他想夺取家主之位,他想自己做皇帝,所以他狠下心,朝年仅五岁的小樱下手、朝无辜的宁玥下手、朝怀了身孕的孙瑶下手、朝一直疼他护他的王爷王妃下手……

如此多的行径,简直罪无可恕。

玄胤来到他面前,巨大的暗影将他笼罩:“说,你幕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我……我……”三老爷低下头,“我不能说……他会杀了我的……”

“那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

“不是被你杀掉,就是被他杀掉,我……我宁愿被你杀……”

被狼群啃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竟然宁愿选择这个,由此可见,他背后的人折磨起人的手段丝毫不弱于玄胤。

宁玥上前道:“或许,我们可以不杀你,也会保护你不被那个人杀害。”

“没用的……”三老爷含泪摇头,“他在我体内种了蛊,一旦他发现我背叛他,他会让蛊毒发作,我……”

宁玥从脖子上解下平安符:“这是千年冰龙晶,能够压制一切蛊毒,你佩戴它,往天气严寒的地方迁居,一辈子都不会发作。”

三老爷的眼底光彩重聚:“真……真的是千年冰龙晶?”

宁玥打开平安符,取出黑曜石递给他:“你自己看。”

三老爷捧在手里,像捧着一块怎么化都化不开的冰:“是,是它!是它没错!你真的会把它给我?你不会反悔吧?不会事后杀了我吧?”

宁玥摇头,正色道:“当然不会,我虽歹毒,可从来都信守承诺,我说到做到,你供出幕后主使,我安排你前往北域,北域国常年冰封,最适合你了。”

“好,我说,我说!”三老爷激动地捏紧了手里的黑曜石,“我没见过他容貌,他总是穿着一件黑色斗篷,年纪挺大了,眉间有一弯血月图腾。”

“听起来像个黑袍老人。”宁玥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夙火。”

玄胤打开南疆重大官员和幕僚的名册,里边的确有夙火的名字,而且地位还不低,他勾起右唇角:“多谢你了三叔。”

说着,一把夺回了黑曜石。

三老爷又是一怔:“你……你干什么?你们……你们要反悔吗?马宁玥,你说了不杀我的!”

宁玥淡淡地笑道:“我是不会杀你,但我丈夫要杀你,我有什么办法?”

“你……”三老爷被摆了一道,气得脸都绿了,“你还说要送我去北域的!”

“是,我会送你去北域,不过不是你的人,是你的骨灰。”

宁玥笑着说完,被玄胤搂在怀里,走出了暗室。

玄昭冷冷地看向三叔,看着这个差点杀了他爹娘和他妻儿妹妹的凶手,慢慢地转动机关,升起了那张阻挡在狼群面前的网……

疼,真疼!

浑身像被碾过一样。

皇甫珊皱着眉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小木屋内,纳闷地问:“诶?这是什么地方?”

一名中年男子走过来,语气温和道:“姑娘,你醒啦?伤口还疼不疼?”

经他这么一问,皇甫珊才记起自己被人射伤了,动了动身子,伤口还有些疼,不过她能忍受就是了。她看向这个严肃冷峻的男人,道:“大叔,是你救了我吗?”

马援点头:“我在河边取水,看到你中箭昏迷,就把你带回来了,隔壁的婶子给你的衣裳。”担心她误会自己占了她便宜。

皇甫珊笑了笑:“大叔人你真好。对了大叔,你看见跟我一起的小姑娘了吗?呃,她穿着小厮的衣裳。”

马援摇头。

皇甫珊叹了口气,小娟不会武功,不知有没有落在那群没长眼睛的士兵手里。

“你与家人失散了吧?临淄城正打仗,兵荒马乱的,许多人都与亲人走散了。”马援难掩叹息地说。

“大叔,你知道临淄城的守将是谁吗?”

“马援,不过据说他失踪了。”马援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皇甫珊又道:“不是,我不是指西凉的守将,是现在南疆的守将。”

“哦,南疆的啊。”马援面色微哂,“听说叫瞿必。”

瞿必那个愣头青?他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派人射杀她呢?太可恶了!回头告诉父王,狠狠地教训他!

马援看着她一脸愤恨的神色,以为她是痛恨对方攻占了自己的家园,没怀疑什么,说道:“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家中还有谁健在?”

“我……”皇甫珊咬了咬唇,“我是临淄城的。”

难怪那么关心临淄的守将,马援又道:“你三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给你端碗粥来。”

不多时,马援端来了一碗红薯粥,这个小山村是他们的秘密据点,周围的居民基本上他们的暗线,食物倒是不缺,可为了不引人怀疑,还是尽量装得贫穷。

皇甫珊不挑食,她虽贵为公主,可常年在寺庙里习武,过的也是清苦日子,她很快便将一碗红薯粥吃完了。

马援瞧她言行举止像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以为她会挑剔不吃的,没想到连汤都喝干净了:“你先歇会儿吧,回头告诉我你亲人住临淄城的哪里,我看最近有没有商人过去,帮你给家人捎个平安。”

“嗯……谢……谢谢大叔。”皇甫珊干笑了两声,“对了,大叔,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我妻子和女儿都不在这边。”马援说着,突然异常思念兰芝和宁玥,自己“失联”了,不知她们会不会担心。

“你女儿多大呀?”

“跟你差不多大。”却已经嫁人了,心里补了一句。唉,没疼够呢,就成了别人家的。

皇甫珊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道:“你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吗?那跟我们家一样!”

“我有儿子。”马援的心口泛起一丝疼痛,“只是他去世了,才十三岁。”

“对不起,提起你伤心事了。”皇甫珊低下了头,余光瞟见桌上的剑,她对兵器特别敏感,一眼便瞧出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而且极有可能,是军营铸造的,“大叔你是西凉的将士吗?”

马援一愣,否认道:“不是,我是雇佣军,北边来的,听说南方有仗打,便想过来赚些银子。”

皇甫珊是知道雇佣军的,他们不分国界、不分兵种,谁给钱便帮谁打仗,而且他们全都十分守信,签了契约后非死或战乱结束,绝不背主。

她抓住了马援的手臂:“大叔!我雇你行不行啊?”

“你……雇我?”马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皇甫珊心性单纯,没多大的戒备心,觉着人家既然救了她,就一定是个大好人,当下也不瞒着自己身份了:“大叔,我跟你说个秘密,你答应我,不许讲出去啊!”

“好的,你说。”

“我……我不是临淄城的人。”

看出来了,气质容貌都太好,像皇城里长大的,只是口音偏南方。

“我是南疆公主,我父王是太子!”

马援的手立刻按在了刀柄上!

皇甫珊没察觉到自己走到了死亡边缘,倒豆子一般地说道:“我去你们京城玩来一趟,本打算回南疆了,哪知道,那该死的瞿必,竟让人下令杀我!说我是假公主!怎么可能嘛?我令牌都给他看了!现在,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想穿越临淄城返回皇宫,根本是痴人说梦了。”

马援将已经抽出一寸的匕首压了回去。

皇甫珊笃定道:“大叔你武功好不好?你将我安全送回皇宫,我让我父王奖励你,给你个官儿做!”

对救命恩人,他父王向来是非常大方的。

救人不救人的,马援没兴趣,不过,若是这小姑娘没有撒谎,自己岂不是能利用她进入南疆皇宫?

“你真的是南疆公主?我凭什么信你?”

“我……”皇甫珊一脸愁容,“我令牌给那些人了,他们没还我,但是……我真的是南疆公主啊!”

马援的眼神闪了闪:“听说,你们南疆皇宫住着一个很厉害的幕僚。”

“你说容卿啊!”皇宫是不许外男入住的,只有那个比宰辅还睿智的病秧子,生生打破规矩住在了菩提宫,“他在菩提宫住着,怎么了?”

马援笑道:“没,就是想确认一下你对皇宫了不了解,真公主的话应该什么都知道的。”

“那是!”皇甫珊拍着胸脯道,“皇宫没我不认识的人!也没我不知道的地方!就拿容卿来说吧,他住菩提宫,在皇宫的南面,里边有一棵千年菩提树,我还爬上去摘过菩提子呢!”

她天真无邪的表情,已经令马援信服了三分,但还是故意问道:“我听说他很厉害,这次打仗,多亏他的阵法和兵器,才将西凉给打败了。”

“是呀是呀!他的阵法比降龙阵还厉害,一下子就把玄煜困进去了!然后他改造的弩车比西凉的弩车迅猛百倍,还炸不烂!盾牌更不用说,又轻又坚固,刀枪不入,哪像西凉的盾牌,拿着就三四十斤,重死了,哪儿还有力气杀人?最要命的事,西凉的盾牌虽然重,却被我们一戳就戳烂了!”

“弩车、盾牌、刀枪全都是容卿铸造的?”马援难以置信地问。

“他教人铸的!”

此人不除,西凉必败。

他决定了,他要入宫,杀了容卿!

“大叔,你看见我的盒子了没?”皇甫珊突然问。

马援皱眉:“盒子?你身上什么都没有。”是真的没有。

皇甫珊捂脸倒在了床上,宁玥,对不起,把你送给我父王的礼物弄丢了。

三日后,皇甫珊修养完毕,马援带着她穿过了临淄城,他在临淄待了那么多年,这点办法还是有的。

他们装成一对商人父女,顺利地进入了帝京。

住客栈的时候,曾碰到过不少排查,说是一个官僚家的千金失踪了,马援明白,他们是在找寻皇甫珊,而且全都来者不善。

马援暂时没心情关注南疆皇室的内斗,他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进皇宫、杀容卿!

马援有过女儿,演起父亲来丝毫不费劲,二人躲过了所有排查,在第十天的时候顺利抵达了帝京。

皇甫珊如鱼得水,先去了外公外婆家,让他们往东宫稍了消息,当晚,她就坐着太子的马车返回皇宫了,与她一道入宫的还有马援。

“父王!”

皇甫珊扑进了太子怀里!

太子前段日子摔断腿,如今大好,能够走动了,但架不住她这么猛烈的一扑,险些与她一起跌到地上!太子稳住身形,好笑地揉了揉她发顶,她自幼清苦,长得瘦,可如今,更瘦了,不免又有些心疼:“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

皇甫珊将头埋进父王的怀里,撒娇地说道:“不敢了。”才怪。

太子知道她嘴上答应得好,心里只怕已经开始计划下一次的“出逃”了:“你这性子,不知随了谁。”

皇甫珊吐了吐舌头,从太子的怀里直起身,指向马援道:“父王,我在临淄城被人射伤,是他救了我,然后也是他护送我回来的,你给他个官儿做吧!”

太子温和中藏了一丝犀利的眸光落在马援身上,只觉此人不论仪表气质都很给人一种铁骨铮铮的感觉,他手下的一些大将都没他这么强的气势:“多谢你救了我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马援拱手道:“我叫袁术。”

“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雇佣军,早先在北城那一带。”

“北城啊,玄家的地盘。”太子温声道,“你帮他们打过仗吗?”

“没,我是帮着北域打他们。”马援说道,“他们很少用雇佣军。”

“这倒是,他们本身的实力就够强悍了。”太子笑了笑,“你想做官?”

马援没说话。

太子笑道:“南疆的官员制度与西凉不同,三年一更换,平时是安排不进去的,今年秋季正好满三年之期,届时,我会根据你的能力给你一份差事,在那之前,你先做公主的护卫吧!”

“多谢太子殿下!”马援行了一礼。

安排好马援的住宿后,太子将女儿带去了书房,皇甫珊告诉了太子两件事,第一件,瞿老不是被玄胤杀害的;第二件,自己在临淄城递交了令牌却仍被当作假公主射杀。

太子震怒,当晚便拟了废黜瞿必的折子,只等明日一早,就拿给南疆王盖章生效。

这时,女儿缓缓地走了进来,却不是皇甫珊,而是长女皇甫燕。

皇甫燕穿着一系银色长裙,乌发柔顺地垂下来,没梳任何发髻,只从鬓旁挑了两指,以一个红宝石华胜固定在头顶,华胜坠在额前,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晶莹剔透。

“父王。”她开口,声淡如云。

太子道:“你来啦?去看过你妹妹了吗?”

皇甫燕轻声道:“看过了,父王不必担心她,她很好。”没心没肺的,一点都不后怕,比小猪还睡得香。

太子舒了口气,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吧,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皇甫燕优雅地坐下,她与太子的关系,比起父女,更像君臣,她瞟了一眼废黜瞿必的折子,道:“父王真的要除掉瞿必吗?”

“他敢射杀你妹妹,罪有应得!”太子温和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少有的愠怒。

皇甫燕道:“父王,恕儿臣直言,射杀珊儿的命令,应该不是瞿必下的。”

“他是临淄城的守将!除了他,谁还调动得了守军?”

“被人挑拨了也说不定。而且那一箭,未必是这些守军射的。珊儿不是说,瞿老的死也有蹊跷吗?”

“你真信珊儿的话?”太子皱起了眉头。

皇甫燕淡淡地说道:“我信我的直觉,玄胤如果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珊儿早就没命了。”父王不清楚,她还不知道吗?那丫头说是游山玩水,实际却是去追杀玄胤了。玄胤连珊儿都不杀,又怎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风老人?

“有人杀了瞿老,却嫁祸给玄胤,你是这个意思?”太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凶手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皇甫燕说道:“暂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不过我可以肯定,嫁祸玄胤的人,就是下令射杀珊儿的人。”

“会是谁?”

“看看这两次事故发生时,都分明有哪些贵人在执政就知道了。”皇甫燕站起身,铺开两张白纸,分别写下了两行名字。

瞿老被杀当晚——高副帅、陈副将、张副将、刘幕僚、夙火。

珊儿遇刺当天——瞿必、杨副将、张副将、罗幕僚、夙火。

太子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夙火的名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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