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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如坠冰窖,连呼吸都仿佛要被冻住。

她呆呆地看着中山王,耳畔嗡嗡的,似蜂鸣在响。

她看到中山王的嘴张开,动了几下,应该是在跟她说话,可说的具体内容,她一个字也听不见。

她完全被一种即将到来的恐惧笼罩了。

中山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加重了语气道:“郭玉!本王与你说话!你发什么呆?”

夫妻多年,他鲜少使用“本王”的称谓,然而今晚,他一连用了两次,显而易见被气坏了。

王妃没有发呆,只是一下子不知怎么回事,什么都听不到了。

突然被他吼了一句,身子一抖,恢复了感知。

“王爷……”她哽咽着唤他。

中山王的眸子里没有浮现丝毫怜惜,冷漠地看着她,把先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本王问你,你究竟让宁玥闭嘴什么?”

该死的!

这个问题他都问三遍了!

郭玉是聋了还是傻了?

王妃垂下眸子,不敢对上王爷的眼睛。

“你……”中山王气得面色铁青,转头看向了宁玥,“你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跟小胤突然搬出王府,我正纳闷呢!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不得不说,中山王能叱咤朝堂多年,生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培养了一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强悍军队,的确有几分能耐,这么快便猜测到了个中关键,倒是省得她再绕弯子去算计郭玉了。

“父王。”她低头,欠了欠身,声音小得几乎不可闻,“这件事说来话长,能方便屏退一下左右吗?”

玄煜的眸色深了深,张嘴,欲要开口,被中山王厉声喝止:“给我老实站着,别动!”

玄煜浓眉一蹙!眼神死死地盯着宁玥。

宁玥好似没接收到他投过来的信号,仍旧低着头,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一副紧张得无所适从的样子。

中山王屏退了手下,并叫人将那名裸体男子带了下去。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中山王对宁玥道。

王妃哀求地望向宁玥:“不要……”

宁玥始终低垂着眉眼:“我……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那件事……我跟玄胤搬出去,原因可能不是父王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中山王的语气中含了一丝严厉。

宁玥仿佛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说道:“我跟玄胤搬出府,其实是因为母妃冤枉我与对玄胤不忠,我气不过,与母妃发生了争执,关系闹僵成这样,玄胤才让人收拾东西搬出府了。但我真的没背叛玄胤,我是跟我大哥在一起。事后我也很后悔,觉得不该跟自己婆婆闹得那么不可开交,但当时在气头上,我怎么解释母妃都不信……”

王妃气坏了,这混帐东西,害她口无遮拦地暴露了那么多事不说,到头来还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她的头上!

“你……我是受了司空静的蒙蔽,她说你在私会男人!还举止亲密!我去了,果然看见你俩授受不亲!我这才质问了你几句!别说的好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够了郭玉!”

中山王听不下去了,被夙火利用倒也罢了,好歹是南疆的细作,能耐摆在那儿,怎么司空静那种败类也能把她耍的团团转?司空静的名声臭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现在谁见了司空静都恨不得绕道走,她倒好,居然相信司空静的话!

“郭玉……你……你……”中山王气得结巴了,“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是……王爷!他们真的太亲密了!”多大的人了,还喂东西吃!还拉手!

宁玥睁大无辜的眸子道:“那是我大哥呀!我大哥年长我十岁,长兄如父,父亲常年在外打仗,在我心里,我大哥与父亲没什么两样的。而我大哥,也一直拿我当孩子疼,就像世子、三哥和玄胤疼小樱一样。”

提到女儿,中山王的面色柔和一分。

没错,哥哥疼妹妹是应该的,哪怕小樱长得再大,也必须被哥哥们捧在掌心。

要是哪天小樱嫁人了,回门与哥哥来往,也碰到郭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恶婆婆,那得多气?

念头闪过,中山王再看向王妃时,眸中已经有了一丝不耐:“他们兄妹失散十年,好不容易团聚,自是比往常亲近些,你怎么连这个也看不惯?”

“我……”

想到了什么,中山王眸光一凉:“你就为了这个……才去算计容卿的?”

“不是!不是的!”

你应该说是呀,我的好母妃。

说你是想给我和我大哥一点教训,说你是希望我把你冤枉我的事守口如瓶,这才与夙火勾结。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给了你一次逃脱的机会,你又没抓住呢?

宁玥好笑地看着王妃。

王妃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直到王爷冷声追问“那是为了什么”,她才再一次地僵住了。

中山王也不指望她给出回答了,严肃地看向宁玥:“你给我说实话,王妃到底威胁你什么了?”

“她让我……”

“马宁玥!”王妃怒吼着,扑向宁玥。

宁玥“吓”得抓住了中山王的袖子,中山王另一手一打出一道掌风,将王妃震退了好几步。

中山王的怒火几乎膨胀到了极限:“究竟是什么事?让郭玉你失态成这样?!好!你不让别人说,那你自己来说!”

王妃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我不能说……不能说……”

宁玥幽幽地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整件事,因我而起,是我一时气愤,把那么重要的事告诉了母妃,母妃才耿耿于怀。如果早知道母妃宁愿勾结夙火也想让我闭嘴,我应该更早一点把事情说出来。”

中山王与玄煜齐齐看向了宁玥。

宁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睫羽轻颤,能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是兰贞的事。”

玄煜的脸色牟然一变!

“兰贞的什么事?”中山王的眼底闪动起一丝激动,“是有兰贞的消息了吗?找到她了?”

宁玥摇头:“不是,她死了,再也找不到了。”

“不可能!”中山王的音量陡然拔高。

宁玥静静地道:“她很早就死了,为救父王的儿子,死掉了。”

兰贞失踪那天,是跟玄煜一块儿出去的,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玄煜说,不清楚兰贞去哪儿了。他一直以为兰贞是离家出逃了,如果宁玥没撒谎,那么她是为救……玄煜……牺牲了?

中山王被这样的猜测唬出了一身冷汗,转头看向大儿子,就见他紧拽着拳头、面色发白,他的太阳穴突突一跳:“玄煜!你兰姨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玄煜死死地捏紧拳头,捏得咯嘣作响,捏得几乎断裂,却始终无法开口。

王妃心疼地抱住他,泪流满面道:“你们不要再逼他了!他这些年已经够苦了!不要再逼他……我求求你们……不要了……”

宁玥定定地看着王妃,语重心长道:“母妃,王爷是兰贞的丈夫,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不管为了什么原因瞒住他,对他来说都太不公平。”

这些,是她的真心话。

不管她与郭玉会不会闹成今天的局面,兰贞的事,她都不会一直瞒着玄胤、瞒着王爷。

她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希望尽量将王爷对玄煜和王妃的迁怒降到最低。

但郭玉的连番作死,玄煜的一再包庇,让她寒心了。

她不想再管他们死活了。

中山王冷冽的眸光扫过那对母子,落在宁玥沉静而苍白的容颜上:“你说!兰贞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

宁玥沉吟片刻,道:“兰贞陪世子去买马的那天,遭遇了一伙北域流寇。兰贞拖出他们,让世子骑马逃了。世子回府后,立刻找到了老王爷,可是等老王爷赶到那边想要营救兰贞时,兰贞已经被那群人……活活折磨死了。”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被一群士兵活活折磨死——

中山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怎么会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

他捂住心口。

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

若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情愿她是背叛他了,情愿她是抛弃他和孩子了。

他嗜血的眸光落在了玄煜的脸上,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背着他,做了这么无法原谅的事!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宁愿告诉你祖父也不告诉我?”

如果他知道。

他一定能比父亲更早赶到。

他一定能杀掉那群流寇。

兰贞不会死,父亲也不会……

两条人命。

这个孽子的身上背了两条人命!

他跃下马,一拳砸在了玄煜的脸上!

“孽子!出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为什么要去买马?”

“你为什么要拉上她?”

“你为什么撒谎说她失踪了?”

“为什么像个懦夫一样,连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我玄清,怎么生了你这么不中用的儿子?”

这曾是他最器重、最自豪的儿子,这一刻,他却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他!

“你看着我误会兰贞!”

“你看着我冷落你弟弟!”

“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每一拳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玄煜很快被打得狂吐鲜血,倒在地上,鼻血与口中的血染花了一张俊脸。

他痴痴地望向天空,没有还手。

王妃的心都碎了,跑过去扑在了儿子身上,泫然道:“别打了!再打他就没命了!”

中山王一脚踹开了她!

“你就是为了继续替他隐瞒,才勾结夙火抓了容卿,好威胁宁玥闭嘴是不是?”

王妃被踹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王爷……”她难过地望向举案齐眉了二十年的丈夫,不敢相信他真的对自己下了狠手,她以为,他心中想着兰贞,所以这多年以来,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她找他吵架,他总是不耐烦地走开。她觉得,他在刻薄她。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他对她……已经够好了,他真正翻起脸来,原是这样可怕。

“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狠毒的女人?”

中山王说着,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玄煜抱住了王妃,那一脚,结结实实落在他肩上,震得他肝胆俱裂。

“煜儿——”

王妃听到了儿子的闷哼,心里一阵绞痛,她情愿这些拳脚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儿子挨揍,比自己挨揍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转身,将出气多进气少的玄煜拦在了身后,满脸泪水地望着中山王道:“王爷!他只是孩子!他当时吓到了,不敢告诉你,又有什么错?换做是我死了,而玄胤瞒着你,你会这么生气吗?承认吧!你就是偏袒兰贞!”

中山王想也没想地说道:“是,本王是偏袒她,怎么了?你凭什么跟兰贞比?你从来都不配!”

这句话,才是最诛心的。

王妃当场就傻掉了。

其实答案很早就有了,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在兰贞被产婆诊断出并非头胎的时候,王爷就该放弃她了。

可王爷没有。

在所有人以为兰贞抛夫弃子的时候,王爷就该忘记她了。

可王爷没有。

这么多年以来,就算是恨,他也恨得刻骨铭心,恨得谁都无法代替。

只是,尽管心中明白,真正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会难受得无法想象。

玄昭与玄胤赶到了现场,见玄煜狼狈地蜷缩在地上,满脸鲜血、奄奄一息,而王妃拦在他身前,泪流满面地望着中山王,二人俱是一愣。

玄昭飞身将玄煜抱进了怀里:“大哥!大哥!这是怎么了?谁把大哥伤成这样的?”

王妃泣不成声。

玄胤走到宁玥身边,握住了宁玥冰凉的小手,狐疑地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我没事。”

“怎么弄的?”问的是玄煜。

宁玥轻轻地说道:“马车上跟你说,先回家吧,我好累。”

“嗯。”

瞧郭玉那狼狈的样子,应该是勾结夙火的事东窗事发了。不过玄煜为什么会被父王打成这样?真是奇怪。

玄胤抱着宁玥上了马车,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会有一个怎样的噩耗在等待自己。

中山王回头想叫住小儿子,马车已经启动了。

他望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车,心像被钩子给钩了一下。

他翻身上马,看也没看那边的母子,急速骋入了夜色。

玄昭始终没转过弯来,扯了扯王妃的袖子道:“母妃,你晚上是被谁抓走了呀?你的脚怎么受伤了?谁打伤了大哥?咦?父王走了?父王!父王——父王你是不是去抓凶手了哇?等等我——”

一定是南疆坏蛋把大哥打成重伤的,父王要给大哥和母妃报仇。

他单纯地想着,没注意到王妃的眸中划过了一丝绝望。

……

中山王回了王府。

直奔兰阁,那是兰贞曾经住过的院子。

刚到门口,想起此处正被一个姓黄的小姐住着,又调头去了书房。

他拿出老王爷的骨灰坛,定定地看了它良久。

再过一天便是十二月初三,老王爷的忌日,每年这天,他都会给老王爷烧些纸钱。但每次烧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一天也是兰贞抛弃他和小胤的日子,总会心头震怒。

他想,他以后还是会发怒,却不是怒兰贞,而是怒他自己。

他虽然时常教育儿子们,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去回想了,要往前看。可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和兰贞七年感情,为什么那么在意兰贞的清白?为什么为了心里那口气,跟兰贞置气了四年?

如果知道那是兰贞生命中最后的四年,他会不会放下面子,对兰贞好一点?

他一直想着,等他找到那个狠心的女人,就把她锁起来,关在自己房里,哪里也不许她去!

但现在,没那个机会了。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玄清,我想吃烧鹅。”

“我不想吃烧鹅了,我想吃烤鸭。”

“烤鸭好腻,算了,你自己吃吧,我吃一碗面条,就老李家的三鲜面,记得把汤和面分开装,免得坨了。”

她挺着大肚子,一整晚折磨得他满城疯跑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玄清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我给你生一窝小玄清,一年一个。”

“想不想要小兰贞?求我呀。”

她嘚瑟的时候,能嘚瑟到天上。

卑微起来,也能低入尘埃。

“小胤是你亲生儿子,你抱抱他……”

“娘,父王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许我上桌子吃饭?”

“娘,玄昭打我,他说我是小杂种,小杂种是什么?”

……

他留给兰贞的,就是这样的四年!

她是不是因为受不了他,才宁愿死掉也不回到他身边?

中山王捏紧拳头,泪水,冲出了眼角。

……

王妃与玄昭将重伤的玄煜送回了王府。

玄昭去请大夫,王妃来到了书房。

大门紧闭,屋内,没有光亮。

但她明白,王爷一定在里面。

她叩响了房门:“王爷!王爷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煜儿也不是!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他不是故意瞒着兰贞的事……兰贞死得太凄惨……他只是怕你接受不了!怕小胤接受不了!才撒谎说兰贞失踪了!就算他错了,也是错在太担心你、太担心小胤……这么多年,他那么努力地弥补小胤!他为小胤做了多少事,你敢说你不知道吗?他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天!你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对他?”

嘎吱——

门被拉开了。

中山王面色冰冷地走了出来。

王妃哭得眼睛都肿了,然而当她看到王爷发红的眼眶时,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地落了泪。

这个男人居然……居然……

小樱失踪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失态,就为了一件不知过去多少年的事!

“郭玉。”中山王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却也莫名地让人心惊,“你到底是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们联起手来,将我瞒得像个傻子,到头来,还怪罪我心胸不够宽广,冤枉了你们。”

“不是冤枉……是……是……”王妃绞尽脑汁,说道,“那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煜儿和我,都想把对你门的伤害降到最低,所以才不敢说出真相。”

“郭玉,你们究竟是怕伤害我,还是怕承受我的怒火,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他淡淡说完,转身,关上了房门。

王妃扑过去,拍着门板道:“王爷!王爷!王爷!王爷你原谅煜儿吧!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煜儿是你儿子啊——”

什么样的儿子会害死了他心爱的妻子?什么样的儿子会把他瞒得像个傻子?

中山王冷笑。

王妃在门前跪了下来。

腊月的风,萧瑟和冷寂,如刺骨的冰凌,刮得人皮肉生痛。

天空不知合适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寒气交错,打在她纤弱的脊背上,也打在她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脚上。

碧清撑了油纸伞过来,看着她狼狈而疼痛的样子,不敢相信骄傲得像只孔雀的王妃像个仆人一样跪下了。她心疼地蹲下身,道:“王妃,别跪了,先回去吧?雨大风凉,当心冻坏身子!还有您的脚,伤得这么重,不及时处理,会落下病根的。”

王妃摇头。

碧清劝道:“王爷与您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奴婢虽不清楚您与王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奴婢相信,等王爷气消了,一定会原谅您的。”

原谅?

如果他那么容易原谅,当初就不会折磨了兰贞整整四年,又恨了兰贞十六年!

碧清见王妃不为所动,着急地苦了脸:“王妃!快回去吧!就算您不为自己想,也为几位公子和小姐保重身子呀!小樱小姐刚刚还在问母妃去哪儿了,怎么没陪她吃晚饭呢?”

提到女儿,王妃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站起来,奔入大雨。

“哎!王妃!王妃您等等奴婢呀——”

碧清举着伞跟了过去。

王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水洼中,好几次滑倒,摔得浑身是泥,脸上也没能幸免。她努力爬起来,在冰雨中疯狂地奔走。

她终于到达了文芳院!

“小樱!”

她颤抖着喊着女儿的名字。

雨点打在她脸上,也打在污秽的淤泥上,狼狈而丑陋,完全失了往日的仪态

“王妃。”守门的婆子拦住了她,“王爷有令,您不能进去。”

王妃一怔:“你再说一遍!”

守门婆子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道:“王爷有令,不能放您进去!”

“混帐东西!”王妃抬手甩了她一耳光,“这是本王妃的院子!本王妃为什么不能进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假传王爷的懿旨!”

守门婆子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倔强地瞪着她道:“这是王爷的命令,奴婢只管执行!王妃今天就算把奴婢打死在这里,奴婢也不可能放您进去!”

“刁奴!你这刁奴!”王妃狠狠地推开她!

守门婆子后退了两步,很快再次冲上来,将王妃死死地拦在了门外:“王妃,奴婢劝您赶紧回去,再硬闯的话,休怪奴婢们不客气了!”

“你……你……”王妃气得失语。

碧清扯了扯王妃的袖子:“算了王妃,咱们先去知辉院,找世子想想办法吧。”

玄煜自己都半死不活的,哪里帮得了她?

王妃冷冷地看着守门婆子,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道:“本王妃要见女儿,滚开!”

守门婆子不动。

王妃往里冲,被守门婆子扣住手腕。

守门婆子道:“对不住了王妃,王爷给奴婢们下了死令,若是让您混进去,咱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她说着,与一旁的另一名婆子合力将王妃扔到了地上。

王妃跌在水洼中,泥浆贱到头顶。

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儿子受伤还不够,连女儿都不让她见了吗?

“小樱——小樱你在不在?小樱你能听到母妃说话吗?小樱——”

她跪坐在水洼中,拼命地嘶吼。

玄小樱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还穿着单薄的睡衣,显然刚从被窝里惊醒。

“母妃——”

她看到王妃,想要奔过来,却被奶娘抱住。

“放开我!我要母妃——母妃——”

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奶娘强行将她抱回了屋子。

“你们放开她!放开她听到没?你们弄疼她了!”王妃咆哮着冲向那边,但无论她怎么冲,都睁不开守门婆子的桎梏,她哭得声嘶力竭,“她会哭的……她看不到我会难受的……你们这群混账!让我见见她——”

屋子里,传来玄小樱的哭声,每一声都像锋利的刀子,在她心上剜下一块血肉。

这是她等了三年,才终于团圆的女儿!

这是被人推下台阶,摔瘸了一条腿的女儿!

还那么小、那么需要她照顾,可是现在,她连见女儿一面都不能够了!

玄小樱的哭声,刀子般凌迟着她。

她忍住腿骨断裂般的疼痛,奔到了书房,猛拍着房门道:“王爷!王爷你让我见见小樱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嫉妒兰贞!我不该总说兰贞坏话!我不该总是看不惯小胤和宁玥!不该勾结夙火陷害容卿!不该帮煜儿瞒着你……我错了……全都是我错了……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求你,让我见见小樱吧——她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王爷!王爷——”

中山王……没有回应!

王妃满脑子都是女儿的哭声,折磨得她快疯掉了:“王爷——王爷你开门啦,王爷——”

中山王永远知道怎么掐准一个人的软肋,一如他懂得用玄胤激怒兰贞一样,他也明白如何用玄小樱惩罚郭玉。

王妃哭得嗓子都哑了。

碧清红着眼眶道:“王妃,您别哭了,回去吧,等王爷气消……”

“回去?我连文芳院都进不去了,我还能回哪儿去?”以为王爷知道真相就是她的绝望,可一次次地,那个男人总能给她更深的绝望,“不行,我必须要见到小樱!”

她爬起来,朝青灵阁的方向奔了过去。

孙瑶还不清楚晚上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事,玄昭回府后直接到知辉院照料玄煜了,并未落脚青灵阁,她在睡觉。

诗画禀报说王妃来了。

孙瑶立刻披上衣服,去门口迎接王妃。然而当她看到那个像是在泥巴里滚了一圈的人儿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母妃?”

王妃也明白自己有多狼狈,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甚至用污秽的泥手握住了孙瑶的手:“瑶儿,你去帮我劝劝王爷!让他把小樱给我!”

“啊?”孙瑶眨眨眼,困惑地看向一旁的碧清,“碧清姐姐,出了什么事?”

碧清为难地摇了摇头。

王妃的手冷如冰块,孙瑶没嫌她脏,反握住她的手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诗画,找一套干爽衣裳出来!再让人熬些姜汤!”

“是。”

王妃含泪摇头:“我不要那些!我只要小樱!你快去跟你父王说说!我要见小樱!”

碧清上前,低声道:“王妃,这么大的雨,路上很滑,还是明天吧。”

王妃低头,哭得不成样子。

孙瑶见她哭得那样伤心,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过门这么久,还从没看到她狼狈成这般。

孙瑶拿帕子擦了擦她的脸:“母妃,父王不让您见妹妹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妃抽泣道:“我跟他……闹了些误会,他不让进文芳院了!小樱哭得特别厉害,我好担心她!”

孙瑶想了想:“要不……我帮您去看看妹妹?”

替王妃求情,她是不敢的。王爷在气头上,她去劝,只会越劝越糟,反而害了王妃。

王妃点头:“好!你帮我看看小樱!跟她说,我明天就去看她!让她好好睡觉!”

“嗯。”

“还有!告诉乳母,敢再那么对小樱,我就把她拖出去卖了!”想起乳母强行将女儿抱回屋的样子,她一阵恼怒,那么重的力道,一定弄疼女儿了。

孙瑶回屋披上蓑衣。

诗画跟进来,小声嘀咕道:“别去了吧,那么大的雨,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唉。”孙瑶叹了口气,从门缝里望了望着急上火的王妃,道,“她都急成这样了,我于心不忍。”

“您啦,就是太心软了。若换成四奶奶,管她呢?”诗画原先挺敬重王妃的,可王妃竟然把四爷和四奶奶气出府了,那么好的人都跟她过不下去,可见她这人有多恶劣了。

孙瑶摇摇头,撑着伞去了。

路很滑,孙瑶走得格外小心,好在成功抵达了文芳院,安抚了玄小樱,与奶娘交代了几句,与诗画一块儿回青灵阁。

谁料半路,雨势突然暴涨,倾盆大雨泄下,豆子般砸在雨伞上。

灯笼被吹灭了。

世界,一片晦暗。

肚子里的小宝宝踢了一脚。

孙瑶的身子一抖,脚底一滑,跌在了地上。

肚子一阵绞痛,下面,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宁玥是冒着暴雨赶到王府的。

她接到消息,说孙瑶摔倒,先兆性流产,吓得头发都没洗完,顶着满头泡泡就上了马车。她让玄胤去接吕医女,自己则在容麟的陪同下冒雨奔行。

她抵达青灵阁时,吕医女正在房中对孙瑶实施抢救。

来的路上,她已经从诗画嘴里了解了事发经过,就是王爷发了火不准王妃见玄小樱,王妃一急之下找到孙瑶,想请孙瑶出面劝和。孙瑶不敢劝王爷,便改为探望玄小樱,结果半路摔了一跤。

宁玥的肺都快气炸了,揪住王妃的衣领:“郭玉你是傻子吗?那么大的雨,你居然让一个孕妇走夜路给你跑腿?孩子哭一哭怎么样?还能给哭出个什么毛病来?哪个孩子不是哭大的?”

“我……”王妃也很后悔,她当时是太担心小樱了,所以失去了理智,“我没想到……”

宁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又是没想到到!你这句话,可不可以不要再拿出来恶心我?你自己造的孽,凭什么叫孙瑶给你擦屁股?”

王爷也得到了消息,从书房赶来,看看头发都是湿着的宁玥,再看看已换了一身干爽衣裳却容颜憔悴的王妃,心底升起了一股滔天的烈焰:“郭玉!你哪一天不作妖都不行!早上才把全家害入大牢,晚上又把孙瑶害得摔倒!你……你……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我们玄家,没你这么自私自利的人!”

“王爷——”

从前听到她的哭声,中山王还会心软一下,觉得她跟了自己这么久不容易,自己不能给他对等的感情,至少在别的方面照顾一下她的情绪。可当真相的面纱被揭开,他心里,对她,便只剩下厌恶了。

“滚!郭玉!别再让本王多说一个字!”

中山王将她轰了出去!

王府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地合上。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地冲过去,用身子挡在了两块门板中央。

若强行关闭,她会被碾成肉酱。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派人去禀报了王爷。

王爷没来,来的是宁玥。

宁玥撑着油纸伞,冷漠地看着她:“郭玉,你气数已尽,走吧,别再赖在王府了。”

王妃想起几个时辰前,还在大放厥词地说会把宁玥怎么样,可转眼,她被撵出王府了。

“都是你害我的,马宁玥!如果不是你抓我,不是你算计了那么多,我不会被王爷误会,也不会一急之下讲出那么多事……更不会见不到小樱,不会找孙瑶帮忙,孙瑶如果出了什么事,就是你害的……”

她责备着,却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宁玥冷道:“我是算计你了,可你不也算计过我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郭玉,做了那么多年玄王妃,别说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会有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你咎由自取,别像个懦夫一样,摔了一跤,还怪人家马路没有修好。自己不长眼,怪得了谁?”

王妃低低地抽泣了起来:“我……我不跟你做对了,我承认是我错了,我去给你大哥道歉!我们像从前那样相处……”

“晚了,郭玉。”宁玥冷漠地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但你没有珍惜。”

“你说过,只要我跪下来,给你大哥磕头认错,再将兰贞的事与玄胤的身世一件不漏地告诉王爷,你就再做回我的好儿媳!”

宁玥点头:“是,我是这么说过,可你拒绝了不是吗?我大哥也不需要你道歉了,王爷那边,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价值?”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玄胤的身世!王爷还不知道这个!我可以告诉王爷!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你原谅我!”

一整晚的折磨与剧变,王妃的意志被摧垮地干干净净,曾经放不下来的身段,如今却恨不得对人卑躬屈膝。

宁玥笑了一声:“我原本是担心王爷不把世子之位给玄胤,所以才想告诉王爷玄胤的身世,但是看父王对玄煜失望透顶的样子,相信就算玄胤不是南疆皇室,世子之位也是他的囊中物了。”

王妃勃然变色:“你在算计煜儿的世子之位?”

“不然呢?你以为就你这种角色,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

“我……我要告诉王爷!”

“晚了,郭玉,你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王爷了。”

“你什么意思?”

宁玥从宽袖中拿出一张纸,凉薄一笑:“父王让我拿给你的。”

王妃展开一看,竟是……一纸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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