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病重。
这场景她记得,那时她虽然穿过来许久,但还没到走剧情的时候,所以就一直苟着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可皇帝病重身为‘皇子’的她必须出面,才跪到众人后面的一个犄角旮旯里,降低存在感。
可早已身为楚凌侯的楚江夙,却一眼就认定了她。
舒诺飘荡空中瞧着底下的情景,虚弱无力的皇帝骨瘦如柴,平躺龙榻上有气出没气进,活像个失去水分快要枯死的老树人。
前排跪着皇子和旁支亲宗。后面是穿着官服官帽的当朝臣子,楚江夙一袭猩红如血的宽袍逶迤于地,金丝缠绕的荼蘼花纹诡谲却又华丽,他黑发未加任何装束,仅用一根深红色的发带松松系着,整个人站在众人跪拜之间,颇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当然,前提是她也别在那里面跪着。
舒诺晃荡到楚江夙面前,直直面对他,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已然从沉默苦练的小家伙变成运筹帷幄的大家伙,没有了最初的稚嫩,也散开了那不知所措的茫然,他站在人群中俯视那些匍匐他脚下的人,神情却无半分开心的样子。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地上跪着的人,突然朝她的方向定格。
舒诺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她并不觉得他能看见自己,顺着他的视线也朝后看,发现那时的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正混在人群里微低着头。
似感受到有人瞧着她,她抬起眸朝这边望一眼却恰巧和楚江夙四目而对,仅此不过一瞬息。
那时的她不想招惹大反派的注意力所以转移视线的动作很快,可现在的她是阿飘,已至清楚的看见楚江夙眼底的茫然和呆滞,这么多年的磨练令他处事不惊,万般情绪皆压到心底,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竟从他眸里觉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
像是一直游走闯荡的孩子突然找到家的归属。
但那种情绪他压制得很快,不过转息之间他又变回那个喜怒无常的楚凌侯。
“就她吧。”他道“陛下身体不适无法选储,本侯就擅自做主推选五殿下,当然,本侯也会尽忠臣之责来好生教导五殿下。”
那是使她踏入未知剧情的一句话,也是她厌烦楚江夙,欲要刺杀他的开始。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轮回,他从未有对她说谎,也从未有想过伤害她。
她一直是她,而他亦一直只念着她。
屋内的人稀稀拉拉地早已走得干净,仅剩下红袍男子屹立那里,橘黄的夕阳透过雕花窗射到他的面容上半阴半明,他的睫羽颤巍巍垂下遮住眼睛。
舒诺瞧不清他的神色,却知晓他此时的落寞,这是她从小陪到大的小家伙呀,明明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如此让人心疼……?
“阿夙。”
她的手虚虚地抚上他的脸。
楚江夙猛然抬起头紧盯过去,夕阳余晖中似恍惚见到一团白色的影子,他的眼眶霎时有些红了,声音也带着哽咽:“飘飘……”
眼前的楚江夙委屈得像个笨蛋,他忸怩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笨拙地不敢,舒诺这次没有躲,她以一种环抱的姿势飞扑过去,在她与他相互碰撞的那一瞬间,她笑了,却也散了。
“傻子,照顾好自己呀。”
“飘飘……”
“飘飘?”
“诺诺!!!”
……
身体很疼,疼得她都快炸了。
舒诺感觉耳畔乱糟糟的,似有什么声音忽大忽小吵得她脑袋嗡嗡直疼,身体也沉重得厉害,似被千斤石头往下坠着,想要挣扎得挣脱开却怎样也动弹不得。
有谁时常低语,说什么‘冬日最适合赏花,已经将梅花树一棵一棵搬来,再不醒来花就要败了’,还有什么‘东季铺子的肘子很香,稻田村的桂花酥很甜,买了很多再不醒就不给留着了。’
不是……
她是魂归到阎王地府了吗?
这哪来的鬼差怎么这么絮叨。
舒诺想知道谁买了肘子和桂花酥还不打算给她留,挣扎地要睁开眼皮儿,却也只露出一条细缝,目光不清楚只能零零散散瞧见一些黑色影子来回走动。
耳畔的吵闹声似乎更大,脑袋貌似也被什么东西扎了。
啊……
不就想看看是谁要抢她的肘子和桂花糕吗,居然用东西扎她,真小气。
……
能睁开眼睛的时候,舒诺还是茫然的。
窗外的暖阳懒洋洋地照到她的脸上,清香飘来,那一片片茂盛而又鲜艳的梅花绽放极致,微风一吹,或红或白或粉的梅花瓣扑簌簌落下,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