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栖蝶因胃部的疼痛,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捂着胃,轻闭着双眼,瘫软在沙发里。
柳如嫣看着她额头不停地渍出豆大的冷汗,不停地用手去揩,同时又满怀疑惑地瞅着洒了一地的汤汁面条、肉片青菜。想到刚才,莫宸曦正是从偏厅将她拉出去的,听莫宸曦的话,他俩早就认识,那日在王廷之都的饭桌上,她和景依婷联手阻止了侯云帆准备托杨婉君交予栖蝶的那张邀请函,也是她的私心,江永念那样贫寒的出身,凭什么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和她平起平坐地享受“柳小姐”的尊位?如果她的到来是一场意外,那么她就没有入席的资格,那么,她的胃痛是否就是饥饿的缘故?
那么——柳如嫣再次瞅着洒了一地的汤汁面条、肉片青菜,是不是莫宸曦特意送来的,两人在这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造成了这样不堪入目的画面?
柳如嫣几乎肯定自己的猜测,到底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她没办法对她不闻不问,见她疼得脸色发白,越来越难受,急问:“你到底怎么了?在家里也没见你这样过?我去给你倒杯温开水。”
栖蝶强忍着疼痛,微微睁开眼睛:“不必。”
柳如嫣忍不住责备说:“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犟脾气,自己身子不舒服竟如此不重视,就这么受着,舒服?”
栖蝶苦笑说:“更苦更难的都受过,这点痛不算什么。”
柳如嫣听她一句话,心里竟止不住一阵酸楚,整个乔都八城,能够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千金小姐,大概也只有她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现在你是柳栖蝶,堂堂的柳三小姐,再也不是街边卖红薯的小丫头了,必须正视你自己,我去倒水给你暖暖胃。”
栖蝶犹豫了一下,再这么痛下去,她可能真的会进医院,抬头看向正走向门口的柳如嫣,心里有破天云雾见晴天的高兴,也有再难和饥饿抗衡的痛,扬声道:“嫣姐,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来吧,顺便叫人过来清理一下。”
柳如嫣不由脚步微顿,转身道了声“好。”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因为不好直言她胃痛的原因,只好借着倒水的由头出去给她拿点吃的,这是栖蝶第一次对她下矮状,竟是那样真实不做作,同样的一个称呼,此刻再听竟是与景依婷浓浓的奉承味儿截然不同,更让她有身为姐姐和妹妹相处的自然感,仿佛正是这燥热又复杂环境中、她茕茕孑立时,唯一的亲切来源。柳如嫣这才恍然,在这个地方,栖蝶才是她最亲的人。
楼下大厅依旧喧哗热闹,姑娘们聚在一起研究衣裳首饰,孩子们你追我赶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服务生们依然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之间,柳如嫣看得眼花缭乱,这一切似乎都与不久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战完全无关。忙拉住一个女服务生问:“还有没有糕点和汽水?”
女服务生想了想,笑答:“柳小姐不妨再等等,快要上宵夜了,今晚的宵夜可是莫董事亲自下厨做的哦。”
“还要等多久?”
“快了。柳小姐在哪个地方,等宵夜做好,我给您送去。”
“二楼偏厅。哦对了,马上把二楼偏厅打扫一下。”
“好,我这就去。”
晚宴开始就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这会儿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并列三排候命的厨子们静静等待着莫宸曦的吩咐。
炖锅旁,莫宸曦脱下西服外套,取下领带,挽起衬衫袖子,一副大厨架势站在锅炉旁有模有样地操着大勺搅拌着锅内的粥。
不仅厨子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莫宸曦这位至高无上的莫董事,连童静峰和童静雪都百依百顺的莫董事,还能屈身给人做宵夜?就连站在门口待命的服务生们也纷纷目瞪口呆,从来不知道,乔都城里掌金银大权的莫董事还能下厨房?
莫宸曦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夜里十一点四十,这才从锅边转身:“好了。”
众人好奇地走到炖锅边,皆是难以置信地盯紧了炖锅中晶莹剔透的燕窝粥,红枣和枸杞混合其中,色泽鲜艳,饱满均匀,看得人忍不住猛吞口水。
厨子们小心翼翼地将粥乘入早已备好的上百个碗盏中。服务生们将盛放着碗盏的托盘一一端了出去。
莫宸曦拉着一名服务生说:“今晚特邀来的柳如嫣小姐在二楼偏厅休息,多送些去,这是景会长的重要客人,不许怠慢。”
一名女服务生闻声小跑过来,禀报道:“莫董事,柳如嫣小姐已经问过一次,我这就送去。”
莫宸曦看了女服务生一眼,即刻拿来四个小碗和一个大碗,将大碗中盛满粥,端起托盘欲走。
服务生们惊讶又胆怯地出口阻止:“莫董事,还是我们去吧。”
莫宸曦笑了一笑:“无妨,十分钟后,告诉童小姐和景小姐到二楼偏厅用宵夜。”
服务生们不敢再拦,规规矩矩领命端起托盘送往各厅。
从厨房到二楼偏厅,太熟悉的路径,五分钟不到,他便站在了偏厅门外。
一手用力托托盘,一手轻轻敲门。
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柳如嫣立刻从栖蝶身边的沙发上跳了起来:“该是送吃的来了。”
却在开启门扇之时,大惊:“莫董事?!您怎么亲自送来,怎么好意思,快请进。”
莫宸曦双手端着托盘走到栖蝶旁边的圆桌处,将托盘放于圆桌上,看着她神色萎靡不振,脸色煞白,靠着沙发椅背紧紧捂着胃,率先将一只碗中盛满粥,将碗搁在了圆桌上她的方向。
栖蝶侧头看着他的动作,和桌上的碗盏勺羹,不由想起白天的童静雪,同样的动作照顾她,就忍不住仰起头,恨恨地看他,眼中有淡淡的血丝:“请您拿走。”
眼看莫宸曦被栖蝶拒绝得脸色大变,柳如嫣忙着上前端碗道谢:“我来吧,莫董事有心了。”
莫宸曦双手擦进裤袋,目光冷冷地直视她,倨傲尊贵的气质下面容突兀般地冷硬起来:“柳栖蝶小姐不要太自以为是,今夜若不是看在静雪的份儿上,看在柳如嫣小姐是景会长特邀贵宾的份儿上,你早就如同酒井藤野一般被逐出了东方会馆,哪还能安稳地坐在这儿享受我亲自送粥来的待遇?作为静雪的男朋友,我有责任替她照顾好你这位朋友,可别给脸不要脸。如果你认为日本人面前那场戏意味着我会对你有企图,那你就大错特错……”他走到她跟前,俯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定睛看她,魅惑之极的微笑缓缓展开,“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看上你这个不是贵族的贵族吧,整个乔都城有谁不知道我对静雪情深一往,即便我真想逢场作戏,你、也不够资格。”
莫宸曦一字一句、真切入耳的寒音清晰地贯穿她的脑髓,震动着她的神经,重若千斤地敲在她心头,足以让她身心俱裂到羞愧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