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藤野不屑地“呸”,他特意带了一队手下来,就是掐到在这个地方无法安全进出,本以为能像对付汤承杰那样人财双收,可这个叫做“柳栖蝶”的女子实在厉害得出神入化。
眼看再也占不了上风,伤口剧痛,血流不止,若再执拗,定会流血到干涸而死,他向来以保命为主,打伤那个女子也是为了转移这些人的视线,否则他就真是擦翅难逃了。无奈之下只得从口袋里掏出房契重重地摔在地上,悻悻地被手下连搀带抬地领走。
栖蝶收好枪,捡起房契,打开确定是汤宅的房契,才松了口气。
这时,后方一道金色的门缓缓打开。栖蝶闻声侧头,从里面走出一位银光闪闪漂亮高贵的女子,左右陪着两名舞女,优雅地、笑盈盈地一边鼓掌一边款款走来:“不愧为号称惊为天女的柳三小姐,佩服、佩服。”
女子看上去比她大几岁,微长的卷发捋在右肩,一袭银色闪亮长裙——上半身是中式旗袍式样的绣着玫瑰花的蕾丝短袖,颈间点缀着几颗饱满的珍珠;下半身是美人鱼式样的收腰束臀裙,完美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材曲线,模样端庄秀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高贵典雅的女性魅力,仿若一位天外飞仙,现身在这个刚刚发生枪战的地方。
只听蓝霸天和其他几位股东称呼其:“雅姐。”
女子看向蓝霸天和几位股东:“请各位再稍等一下。”把目光转向她:“有些事想和柳小姐探讨一下,请随我来。”
莫宸曦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到栖蝶随好久不见的穆心雅走进那道金色的门内,婉拒蓝霸天再次递来的烟,靠在桌边等。
女子轻轻关门转身,走到酒柜,倒了两杯红酒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你好,我叫穆心雅,可以喝吗?”
栖蝶欣然接过酒杯,与她一碰:“你好,柳栖蝶。”微抿一小口,听她发问,“我很好奇柳小姐到底有何种神通能够通晓酒井藤野手里的牌?”
栖蝶笑道:“我哪有什么神通,倒是要谢谢雅姐你。”
穆心雅一惑:“我?”
“多谢雅姐将这个地方设计如此别致,让它看上去不仅仅是供人娱乐的夜总会,更是一个高档的聚会场所,没有东方会馆的威严慎重,更能让人放松享乐,所以才能吸引到黑白两道的光临,有打杀有血腥,亦有和谐有太平,这里才会成为一个灰色地带。所以实不相瞒,有莫董事和柱子上那几面镜子的帮助,我才能顺利赢过酒井藤野。”
穆心雅听得懵懵懂懂:“怎么说?”
栖蝶道:“莫董事坐的那个位置,正好能通过酒井藤野所站位置后面的两面镜子看到酒井藤野换牌,再以口型的方式传达给我。”
穆心雅听得一愣一愣的:“以口型的方式传达给你?”
栖蝶谦虚微笑:“不才,懂一点唇语。”
穆心雅眼睛一亮,亦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脸上那层浅浅的脂粉所剩无几地露出原本清秀的素颜,高挽的发髻下,左右腮边飘散着垂下的几缕发丝,托着她的脸和五官娇小可人。白衬衣搭配背带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也可以将这种裤装穿着如此帅气,上一幕镇定潇洒地举枪相怼日本人,更是让她大开眼界,彼岸花开的女人们都是费尽心思去讨好男人,她这一怼,倒有一种鲜有的女性的刚强。
不由展开一抹钦佩的笑容,再次鼓掌、认输:“不愧是莫宸曦惦记了十年的女人,凡人的身体里长着一颗仙女的心,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双剑合璧,心有灵犀,我和酒井藤野不同,输得心服口服!”
栖蝶莫名地看着她,见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今晚是莫宸曦离开三年后第一次回来,你应该知道这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民国十九年,莫宸曦还是莫慈,他和蓝霸天的那一场赌局,比今晚还要惊心动魄。先夫过世后,我无心打理生意,便将彼岸花开交由蓝霸天暂管。蓝霸天骑虎难下,不得不答应让他成为彼岸花开的股东,我也因此认识了他。”
“那时候,他顶着一个股东的名号,却没有人真正把他放在眼里,他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智慧和拳脚为彼岸花开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缠的客人,才慢慢建立了公信力,现在的莫宸曦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再议论他的过去,这该是有多大的影响力才做得到。最难得的是,他风度绅士,从不借着任何名义乘人之危。”
穆心雅陷入回忆,纯洁地笑说:“他在彼岸花开七年,我就暗恋了他七年,看着他一步步成为乔都城里最年轻的富豪,终于可以甩掉贫困,带着自己的兄弟和妹妹过上好日子,他很高兴。就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晚上,我们玩疯了,我贴着他的身吸着他嘴里红酒和香烟混合的香气,第一次鼓起勇气去吻他,甚至愿意献给他我的处子身。”
栖蝶霍然睁大了眼睛。
穆心雅面对她的惊讶,沉默了一秒之后道:“我和先夫,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跟他的时候,他已经重疾在身,没有能力行夫妻之礼。当我告诉莫宸曦的时候,他也是你这种表情,还问我为什么要跟。我说为了生存,我也是小县城出来的,被好心的男人捡了去,无以为报就只能以身相许。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拒绝我的时候,他却突然推开我,对我说‘心雅,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
栖蝶在穆心雅深邃的眼睛里,仿佛看到那个她和莫宸曦无限暧昧的场景。
“他当时霍然清醒地对我说‘对不起,你值得拥有一份完整的爱’我当时真是难堪到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后来,他的兄弟康子从江城带回一份旧报纸,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柳栖蝶。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看到报纸后,当场傻住的模样,双手紧紧撰着报纸,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发抖,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睛里有了泪水,一边失望地摇头一边又笑着说‘终于我有能力回来了,你也变了’。我好奇地扯过报纸来看,看到上面大大的标题写着‘江永念,乌鸦变凤凰,成为江城首富柳中廷的义女,柳栖蝶’,副标:堪当江城建城以来最幸运最传奇的女子。”
“他的话让我忽然间醒悟到,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成功之日回去找你,可那份报纸和康子的走访确认,又把你们的距离拉得遥远了,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穆心雅无奈一笑:“缘分的事就是这么奇妙,等到他达到了足以与你媲美的高度,身边又有了童静雪。我也在他离开后不久,遇到了现在的丈夫,结了婚,跟他去了香港。这两年日本人频频轰炸乔都,我这次回来,一是想当面谢他的拒绝之恩;二是蓝霸天和那几个股东一直蠢蠢欲动,索性就把先夫留下的股份卖给他们。”
栖蝶不免担心道:“可是在轰炸当中,你能确认能‘卖’出去?”
“有莫宸曦在,就算是被炸了,也会得到重建,这也是他获得人心的原因之一。彼岸花开到底也是个老招牌,如果有一天轰炸停止了,它依然可以正当营业。”
穆心雅轻快地呼出口气,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颜,打开门,走向莫宸曦,伸出手去,会心一笑:“我猜你在彼岸花开的事应该很难开口跟她说,所以我都代你说了,咱俩之间扯平了,托你的福,我已经找到了完整的爱,今晚将会是你最后一次在乔都看到我。”
莫宸曦如释重负地感到高兴,伸手与她一握,诚挚地送上:“恭喜”二字。也听她道:“希望你们幸福!我还有事和几位股东谈,就不送了。”
两人互相祝福的道别看着很有故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凄凉,可那“幸福”二字,无异于一团烈火焚烧着她的身与心,心痛与感动交织成一股巨浪翻涌在心头,栖蝶很清楚,再这么无止境地纠缠下去,只会徒增两个人的负赘。
十年变迁,让他们对彼此的生活充满了陌生,充满了压力,充满了心疼,更充满了无奈,或许只有她回到江城才能终结。
栖蝶把心一横,对他说:“请送我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