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咔嚓”声响罢。柳秦伦一时热一时冷的脸对着迎来的夏怡勉强笑道:“辛苦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夏怡小女子娇羞地想了想,道:“我还不想回家,有没有空一起午餐?”
夏怡明着是他们特邀的嘉宾,柳秦伦如何能推辞,只好道:“可以,不过要等会儿,我和侯云帆交代两句。”
“OK,我收拾好衣服在车上等你。”
好不容易等夏怡走了,侯云帆才戳他的肩膀质问:“你和夏怡什么关系呀?居然能请得动她?”
柳秦伦淡然而然:“同学。”
侯云帆好奇心乍然又起:“不像吧,我是情场高手,男女间一个眼神不对劲我就能看出来你俩的关系,不过以你对小蝴蝶的感情来看,夏怡应该是你在美国的同学兼前任吧。”
柳秦伦难得垮脸子,顿足看他:“收起你的好奇心,适可而止吧,我们现在只是同学兼拍档。”一本正经地问,“那些电影宣传画报是怎么做的?”
“画的。”
“那等照片洗出来,你得找人赶在19号之前画出来,和发布会同一天张贴到上海街头。”
“可以,我把我们电影的那些版面都给你,不过你嫌我啰嗦我也得说,夏怡不错的,如果小蝴蝶最后没有选择你,你可以发展一下。”
柳秦伦一边换衣服,一边就听侯云帆蚊子般的嗡嗡声声声烦躁,终是耐不住爆发道:“你好烦。”
“我是为你好,夏怡这种就是我想找的小蝴蝶之二,如果她喜欢的是我,我马上娶她。”
柳秦伦被他烦得血脉喷张,侯云帆越是提醒他栖蝶最后选择莫宸曦的可能性大,他想淡定的心就淡定不下来了,急红了眼睛瞪他:“你有本事你可以去娶。”转身疾走。
侯云帆在后面呐喊:“但是她眼里只有你呀?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你拍照的时候,她看得你都快哭了。要再错过了她,你可别后悔。”
柳秦伦懒得理他,拿好衣服,径直往外走,上了夏家停在电影厂外的车。
车子从偏僻的电影厂行向正街,柳秦伦被侯云帆问得郁郁寡欢,一路上默默不语,只跟着夏怡走,双双坐在了一家法式餐厅的靠窗位的餐桌两边,夏怡开口问他:“拍照的时候还笑得那样快乐,这会儿怎么跟我一起吃饭,心情就不好了?”
柳秦伦才尴尬地笑说:“没有,出来的时候跟侯云帆斗了两句嘴,有些郁闷。”
夏怡双肘搁桌,道:“那就说点你高兴的事,我哥已经通知了全上海及上海周边城市的报社,我把这事告诉了我爸妈,19号晚上,一定会有很多记者和大上海的名人名仕捧场,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王廷的名字在华东片区一炮打响。”
柳秦伦有些意外地笑脸一凛,上次在夏家,夏翊已经清清楚楚向他挑明,他放弃夏怡,就是放弃了夏家所有的资源,如此,夏家父母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白送资源给他?像夏父那样富倾半个上海的商人,只怕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夏翊的情我受了,他日府上有任何需要我的,我一定万死不辞。但叔叔阿姨这么大的礼,我受之有愧呀。”
夏怡垂眸,冬日里温暖人心的阳光映照着她的侧脸,淡妆之间,那莞尔低笑濯然生辉的样子,一悖她平日里华贵明艳的形象,清丽脱俗得那样楚楚动人,宛然正像栖蝶的模样。
忽然,她抬起头,俏皮之笑满面,用娇柔清脆的声音对他说:“好日子当前,可别说死不死的,爸爸妈妈的礼送得出来你也自当受得起,因为在他们心里,一直视你作女婿,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最后有什么决定,我都会等到你结婚那天。”
遂举起被服务员斟满了红酒的高脚杯,敬他,“祝后天晚上的发布会马到成功。”那全力助力他、一心祝愿他、并不为难他的举动,柳秦伦心中勃然一痛,也端起酒杯和她轻轻一碰,“谢谢”。
他没办法劝夏怡想开些,就像他对栖蝶的患得患失一样,倘若他有一天真的和栖蝶做回了兄妹,他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他和栖蝶背负的责任太多太多,与其两个人都受着同样的苦,不如就由他一个人受好了,做回兄妹总好过永不相见,她嫁给了莫宸曦,就能过上普通女人的幸福生活,这才是栖蝶最该有的生活。
至于他心里的伤口,只好由着它慢慢滴血,滴到他生命枯竭的那一天也就无痛觉了。
1月17日,栖蝶在南京回复的电报上看到这样一句话:用炸弹炸人的办法来保乔都北区九条街,你们果然有胆识,我很有兴趣看看你们的命到底有多硬。1月22日,乔都西郊废墟,我们就来试试,不能为我所用的人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你们要真能全部活下来,这样强悍的敌人,我还不想招来南京。
如此,栖蝶的心愿便了了一半,只要他们四个不应战,便是正对了板恒的“全部活下来”。
1月22日,距离今天只有五天,这五天,柳秦伦和侯云帆应该还回不来,她依然相信板恒会如同上次用铭记之心的毁灭交换江城的安宁,因为能够挑战炸弹炸人的他们,都是把命提在手里和日机对战,这样情况下存活下来,他再动了乔都北区,不怕死的他们肯定会直接攻击敌人内部。
这几天柳秦伦和侯云帆不在,莫宸曦留在一心花邸足不出户地调养身体,她一个人坐镇东方会馆,白天黑夜都在冥思苦想,想起所有人站在不同角度的规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选柳秦伦,还是该选莫宸曦,被这两个人最优秀的男人爱着,是她的福气,但只要她存活在他们之间,就是他们最大的祸害,自古红颜多祸水,她不愿成为他们任何一方的遗憾。
世上女子千千万,总会有第二个柳栖蝶值得去爱他们,同时值得他们去爱。
只有她不在了,她和他们才能真正解脱,柳秦伦才会愿意接受夏怡,莫宸曦也才会安心继续他的使命,她相信这样的英雄,一定会迎来他可以轻轻松松迎接的春天。江家有了永泰的医术保证,几个弟妹都日益长大懂事,秦伦一定会善待江家,只要江家不愁衣食,她便再没了担心。
所以她决定独自应战!
真正诀别的眼泪汩汩地、默默地,连绵成线地落了下来,浸湿了电报纸,她一点一点把电报纸撕成碎末,带到长江边,把它抛向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