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蝶清楚地记得,几十分钟前,她刚刚进门的时候,柳秦伦正和莫宸曦一起站在楼梯口,郑重又紧张地看着进门来的她和侯云帆,听到她的决定,一个露出满面惊恸的害怕,一个神色如常平静、眼波诡谲微漾。
栖蝶对秦伦说话时的那一眼看得浑浑噩噩,她也不愿再看。
童静峰聊到中途,拍了拍莫宸曦的肩:“你俩谈好了?”
侯云帆嘴里塞了一块水果,一边嚼一边顺口接:“你俩也谈了?谈的什么?”
莫宸曦抬头,与对面的柳秦伦相视一笑。回童静峰:“谈好了。”
这样融洽得无一星半点情敌之火的对笑,引发了众人对这场催婚无果的好奇,一个个眼睛珠子瞪得老大,唯独栖蝶默默喝着丫头送上来的咖啡,靠在椅背上,不掺和不过问。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人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侯云帆胆子大,敢抓住莫宸曦的手臂追问:“那结果呢?”
莫宸曦抬眸,跳过栖蝶环视一圈,最后的视线悄悄落在栖蝶的脚上,唇角微勾,不说话。
侯云帆急不可耐,又转向柳秦伦逼问:“结果呢?你俩倒是说句话呀,咱们大伙儿都是关心你们的最好的朋友,可不能这么端着急死人啊。”
柳秦伦沉重地微微一笑……
侯云帆追随栖蝶出了们,他心情混乱如无数只蚂蚁乱窜,大家伙儿劝他进屋,莫宸曦找童静峰要了瓶红酒:“借你卧房一用。”走到他面前,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和酒杯,“聊聊?”
莫宸曦领着他上了二楼童静峰的卧房,斟满两半杯红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他:“为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优秀的女人干杯。”
两杯相碰,两人无声无息地一口饮罢。
莫宸曦又给两个杯子里斟上一半的酒,走到床头坐下。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靠在床尾,此刻的莫宸曦,面对这会儿沉默得落寞得完全没了方向感的柳秦伦,心里有几千几万道怒骂声想一股脑地倒出口,可他还是忍住了,缓缓问:“你为什么要放开她?还记不记得我在昏迷之前叮嘱过你的话?你就这么轻视她答应你求婚的决心,说分手就分手?”
柳秦伦将思想一点点凝聚,不知不觉就陷入初识栖蝶的回忆里:“我回城那天,在太白山顶第一次见到栖蝶,就被她纯净无暇的笑容感染,当晚就知道了你们的关系,当时我还误以为栖蝶是你派到柳公馆的探子,帮你窃取王廷的机密,所以前期我一直对她有所防范。”
“不过几天接触下来,我发现栖蝶有大家小姐的端庄聘婷,却没有大小姐的高傲飞扬;她有邻家女孩的俏皮可爱,也有邻家女孩身在大家庭的自尊自爱。她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一句王廷的事,甚至没有主动接近过我,于是我果断断了这个念想,并且开始被她很多纯洁的笑容举动慢慢融化掉和她之间的陌生感。”
“诗城救援那天,我在弹火中爱上她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我要用我这条命替她挡所有的枪林弹雨,其实我真的没想到回国后会这么快爱上一个女人,甚至盖过了我在美国时常玩在一起的夏怡。”
莫宸曦脑子一卡:“夏怡?”
柳秦伦一仰脖,饮下杯中酒液,直视莫宸曦:“我在美国读书时候,有过好感的一个上海女孩儿。”
莫宸曦挑眉,冷声道:“你的初恋?”
柳秦伦点点头:“那时候我对她很有好感,但我很清楚,身在美国,就算有好感也不能轻易就去承认一段关系,我身上有太重的担子,万不能在担子还没有挑起之前就沉浸在恋爱里。那时候铭记之心刚刚红火起来,那颗红钻是爸爸妈妈的定情信物,是我在异国他乡唯一能睹物思人的纪念品,我也想通过它,去做些事。”
“其一,就是找到我人生的灵魂伴侣,而不仅仅是有好感,或者长相漂亮亦或门当户对的妻子。”
“就在我打算和夏怡确定关系的夏怡23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问她可有看出铭记之心有什么不同,她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开始质疑用铭记之心去寻找伴侣,会不会太悬乎。直到我遇到栖蝶,她一眼就看出铭记之心是由梧桐为原型设计的,我真的大吃一惊,简直是喜出望外。”
“慢慢的,我开始注意她,喜欢她,到诗城她奋不顾身人,喜欢到爱的一步之遥就在那样的担心害怕里,稳稳地跨了上去。”
“其实栖蝶心很脆弱,完全没有她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才会在你和童静雪结婚的那天,那么痛苦,那种此生已然绝望的痛苦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痛,我也痛,为了让她不痛,我只能用我的爱去抚慰她。慢慢的,我尝试着去取代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渐渐的,她心里一点一点有了我,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替代你,所以向她求婚,但我很清楚,她答应我,更多是被我感动的成分。”
“我跟栖蝶之间,永远缺失你和她共有的那段童年,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么想很偏激,又有几对夫妇是一起经历了一样的童年的?但是你们的童年断断续续的让我印象深刻,放在我和栖蝶身上,我真的替栖蝶感到惋惜,真心希望你能给她一段完整的爱,才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说到此处,柳秦伦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双手紧抓着酒杯,力道大得青筋凸暴:“我爱她,很爱她,除了你,我不可能再把她交到其他男人手里。重建王廷是一项重大又艰难的工程,我一个人扛就好了,她早就应该和嫣姐一样,是嫁出门的女儿了。不应该和我一起承受这份辛苦,她应该拥有一个灿烂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只有你做得到。”
柳秦伦哀伤清冷的话犹如一阵寒风,灌入莫宸曦的双耳,刮过他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冷飕飕的。
莫宸曦心里酸痛得发胀难受,恐下一秒就要咆哮而出。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换上旁边床头柜上的酒瓶,直灌入喉。
这一刻,柳秦伦再也看不到他凌驾于万人之上的董事光环,仅是一个有苦难言,爱而难得的男人,目光凄厉地看着自己,苦笑说:“既然你那么爱她,那么了解她,为什么偏偏忽略了她是一个可以和你有苦同吃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