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秦伦痛极所致,身子一个晃悠快要晕倒。
身后侯云帆双手一撑,扶着他回到包房,和男人稍作解释,男人从头到尾看完了《他们》,了解柳秦伦的痛点,不打扰地转身跟着江永吉上了楼。
包房只剩下两人,自诩能言善辩的侯云帆,此刻也语塞了,柳秦伦满脸血红的青筋爆现,脸部肌肉和浑身上下剧烈颤抖的、他所见过一个人最痛苦得超越极限的骇然,仿佛正在见证最好朋友快要惨死在他面前,仿佛当事人在死亡前回光返照得到的呻吟痛苦的空间,侯云帆的心深深被刺痛了,他拍拍柳秦伦的肩:“原来这两年,我们所看到的你和夏怡的‘好’,就真的只是一场戏,你让我深深感到了自责……”侯云帆因他痛苦而气急,一脚踹翻旁边座椅,“站在我的立场,你和莫宸曦都是我最好最好的兄弟,不管今天跑向栖蝶的人是谁,剩下的那个都会痛苦得要死……作为兄弟,我不后悔跟你们提前分析现实……”
侯云帆急得跳脚:“但是你柳秦伦怎么可能会是我侯云帆左右得了的,管他外人说什么,你想要什么执着些就好啦,干嘛明明很痛苦还装得那么大无畏?你这样也会让我内疚一辈子。你告诉我,今天之前你有没有后悔过?”
……
死一般的安静里,侯云帆一动也不敢动,他害怕,真的害怕,柳秦伦心痛淋漓,会在彻底失去柳栖蝶的打击里自残。
柳秦伦闭眼仰头,后靠椅背:“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侯云帆不敢面对他,也不想再面对他,他害怕会和他一起哭,交代刚刚回来的江永吉:“好好看着他,我困得睁不开了,去睡会儿,有事叫我。”
江永吉透过门缝看到柳秦伦的惨样,忧心问:“他会不会有事啊?”
侯云帆苦笑:“不会,柳秦伦不是冲动的人,他知道他的命有多重要,他不能一边成全,一边还做些让莫宸曦和柳栖蝶懊悔终生的事,他对你二姐的爱,已经升华至一辈子默默守护了,柳栖蝶一天没出嫁,他都不会有事的,出嫁了就更不会有事了,这么大个王廷不靠他靠谁呢?不过你要多注意他的情绪,我不怕他自杀,倒有些怕他还觉不够痛,伤害自己来用更痛的痛觉麻痹自己。”
“好的,我明白了。”
栖蝶挂下电话,整个人如获新生地如释重负。
夏怡也终于完成大任,等到她阳光灿烂的笑脸重现。打开关闭了两天两夜的大门,迎接气喘吁吁跑来的莫宸曦。
莫宸曦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北区山观,跑进柳公馆大门。
栖蝶仍然浑浑噩噩,已坐至麻痹无觉的双腿踉踉跄跄起身,无法承力地向前一栽,旋风一样的男子旋到跟前,一把接住她,扶着她站稳:“从今天起,往后余生,我会永远做你的依靠。做柳栖蝶想要的任何依靠。”
栖蝶已经再无烦恼地把脑子清空成白茫一片,莫宸曦双唇覆在她唇上的热度,紧紧锁住她全部爱情的霸道,逐渐将那片白茫染成粉红,粉红又随着他爱情炙热的滚烫变成潮红,预兆她和他的后世,只将是光芒万丈的璀璨霞光。
夏怡目睹这场情深意厚的终成眷属,落下感动的热泪,可在这温馨一幕的对岸,她真心疼另一个人独自痛苦,一刹间稳不住,为爱狂奔。
江永吉见柳秦伦的泪止了些,才推门走过去,坐在旁边位置上,感慨道:“后悔吗?”
柳秦伦还是回答不出,他只感浑身净是撕心之痛,和茫然,一种人生活到头已无处可奔的茫然,仿佛随时会魄离身体,升至云端。
从王廷覆灭开始,他和栖蝶相依为命,栖蝶就是另一半自己,如今那一半彻底分离出去,他便只剩下半条命可活。
他咬紧下唇,难以言喻。
江永吉道:“我没有体会过你们这种轰轰烈烈,几经生死的爱情,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决定把她的幸福交给莫宸曦,便是肯定莫宸曦一定会让她幸福的,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相信每个人的婚姻,都会有它的缘分,没有了这段,还会有下段,想开些吧,二姐要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要她怎么做呢?”
江永吉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门口站着的夏怡,他曾经听江永泰提过这位夏小姐是柳秦伦的初恋,这几年一直在相助柳秦伦打理王廷,或许——
他走过去,小声道:“好好劝劝吧,也只有你能劝了。”
夏怡和江家的几个兄弟姐妹只有点头之交,此刻也有同站一线的无能为力。
她轻轻关上门,走到柳秦伦身后,试着轻轻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脸,柔声在他耳边叮咛:“我知道你很痛,很想问,你后悔过吗?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假设的回头路了,我们只能更加勇敢地往前面看。”
柳秦伦好像听进了她的话,有所反应地笑着问:“他们现在幸福吗?”
“当然,他们现在很幸福,是并不知道你会痛苦的幸福,这两年,你伪装得很好,我也尽量在配合你,我们近乎天衣无缝的戏码瞒过了柳栖蝶和莫宸曦,瞒过了所有人,你又何必自己拆穿自己呢?”
两年时间,夏怡早已学会在获得柳秦伦心这件事上,多多沉淀,虽然被动的等待太痛苦,但她只能等柳栖蝶和莫宸曦完成了婚礼,才敢向他要她的答案。
夏怡僵着这个姿势不动,她不敢正面他,不敢质问他,只能试问:“这场戏还差一个最完美的结局,我会陪着你到他们结婚的那天,好吗?”
“谢谢。”
今晚的江家,比以往任何除夕夜都热闹,全家上下的心病都因为柳栖蝶和莫宸曦手牵着手回来而瞬间治愈,整个陆家巷子的街坊更是全全出动,夹道欢迎。
栖蝶已经许久没体验过这么热闹的场合了,曾经一心期盼的有一天能和莫宸曦光明正大地走在陆家巷子,接受所有熟人的祝福,在终于实在的这刻,她高兴得觉得自己仿佛漫步在云端,在广阔的天境里,自由地腾飞翱翔。
这次,再回到江家,莫宸曦紧牵着她的手走到父母面前,恭敬请求:“江伯,江姨,今天,我正式地请求二位把永念嫁给我,无论未来富贵贫穷,我都会和她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父亲的风湿已经严重到坐上轮椅,无法起身,他拉住他们另一只手,眼含热泪地把她的手交到莫宸曦手里:“从今天起,我就正式把永念交给你,你必须要向从前苦日子的时候一样对她好,不然,整个乔都八城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栖蝶很懂当年被父亲断然拒绝的莫慈,在辗转十五年后,终于获得父亲认可,为莫家,为莫姨,堂堂正正地把江永念娶进莫家门,栖蝶下意识地望了望天,今夜星空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