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婉婷记得她的玉姐儿还小的时候,最喜欢黏在她的身边。
但是长大的玉姐儿,也就是林玉兰听到荣婉婷这句话后有些别扭地说道:“我睡觉不老实,您腿受伤了还是不要和我一起睡。”
林玉兰说的话生硬且直接。
荣婉婷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
林玉兰带着荣婉婷,以及推着荣婉婷坐着的轮椅的周瑞源往自己房间去,苏见微则是去收拾另外一间客房。
林玉兰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便道:“您的腿怎么受伤了?”
听到女儿关心自己,荣婉婷高兴道:“不小心摔的。”
周瑞源在她身后补充道:“今天妈妈在家里听到保姆说外面有人找她和爸爸,还说找的人和我有些像,妈妈觉得那个人是你,激动地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水渍摔下来了。”
林玉兰惊讶地看向荣婉婷,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要道歉吗?
“这和你没有关系!”
荣婉婷注意到林玉兰有点不知所措的目光,拍了一下周瑞源搭在轮椅上的手对林玉兰道:“是妈妈自己不小心,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一个没注意所以才摔倒了。”
“只是骨折而已,养段时间就好了。”
林玉兰点头,“你们……”
“我收到我妻子的电话赶到医院,妈妈说今天来大院的人一定是你,所以让我一定带她回家。”
“她想回家找你,接你回家。”
他也想接她回家。
周瑞源和林玉兰虽然几十年没有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眼,他就知道林玉兰想要说些什么。
“我们刚到家就问了当值的哨兵,拿到了你留下来的信,妈妈怕和你再次错过,所以直接调荣家的私人飞机过来了。”
林玉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她说为什么老太太和周瑞源会来的比自己都早。
“我们当时很怕你不会回来了。”周瑞源当时真的很庆幸,庆幸林玉兰没有放弃,庆幸她愿意再试一次。
林玉兰将自己的床铺好,说道:“本来是不想回来了。”
她看着床单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毕竟我们分开几十年,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如果不是这次回家看到我爸爸的信,我本来不打算认亲的。”
荣婉婷听着林玉兰的话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旁边的床单,看向没有抬头的林玉兰。
“我爸爸说当时我们分开是迫不得已,但是……”
林玉兰抬起头看向荣婉婷,“那个时候扔女娃娃的太多了,我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怀疑我爸爸只是安慰我,我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妄想,我怕自己心里的担心变成现实。”
荣婉婷的眼泪不自觉地滴滴落下,她看着林玉兰语气哽咽道:“妈妈没有抛下你,当时他们抓你爸爸和他朋友们,火车站又都是人,挤着挤着我就找不到你们了。”
“后来我想着大壮肯定会带你回帝都,所以我就带着小源跟在带你爸爸离开的那群人身后回帝都,但没想到刚回帝都我们也被扣走了。”
“等再次找机会出来收拾行李,准备下放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家被抄了,妈妈又和你舅舅他们断了联系,没办法让他们帮着找你。”
“平常来往的那些人,要不然是一同被下放山村;要不然落井下石、隔岸观火;就算是能帮忙的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那时人人自危,妈妈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管你。”
林玉兰没有接话,当时没有机会,那后来呢。
“爸妈是77年底平反的,平反之后回京待了三个月,这段时间爸妈一直在忙,忙着工作,忙着找关系寻找你的下落。”
周瑞源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三个月他还跟着爸妈安排的人在外面跑过。
只是寻找林玉兰最佳时间已经过去,想要再找可以说的上是难上加难。
“林大壮从二十岁出头来到荣家,一直在荣家干活,我找遍了荣家所有认识他的人,除了知道他是北方人,老家是鲁省那边,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就一直是大海捞针。”
林玉兰点头,“我知道了。”
林玉兰想,之所以找起来大海捞针,可能也因为她养父带着她回老家后,所有人都喊她爸爸林海。而她的名字也改了,重新上了户口。
林大壮知道周家被捕后,有段时间一度害怕有人找上门来把林玉兰带走,那几年他们一直活的小心翼翼。
“妈妈这些年真的从未忘记过找你。”
林玉兰点头,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
荣婉婷看着林玉兰鼻头酸涩。
林玉兰脸上微微扬起一个笑,“时间不早,您早点休息吧。”
荣婉婷也觉得今天说的足够多,来日方长,她还有时间,有能力好好补偿自己的女儿。
林玉兰把客房的位置告诉周瑞源后便上了楼。
苏见微抱着奶球儿坐在楼上的小客厅里,看到林玉兰一脸疲累地上来后说道:“我给你准备了热水,妈妈你去泡个澡吧。”
“好。”
苏见微晚上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林玉兰才换上睡衣上床,她本来以为林玉兰可能会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但她只是轻轻拍打着苏见微的脊背,两人慢慢一起睡了过去。
第二天苏见微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了林玉兰的踪影。
还没下楼,苏见微便闻到一股饭香。
刚下楼,她就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林玉兰,以及厨房边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看着林玉兰的荣婉婷。
倒是没有看到周瑞源的身影。
“妈妈,外婆,过年好!”
大年三十两人一直在奔波,初一终于能闲下来。
林玉兰听到苏见微喊外婆的声音愣了一下,荣婉婷则是满脸笑意地从自己腿上拿出一封厚厚的红包递给苏见微。
“乖孩子,这是你的新年红包。”
苏见微看了眼林玉兰,笑着接到手里,“谢谢外婆,祝外婆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谢谢乖宝。”
第一次被人叫乖宝的苏见微有一丢丢不适应,只不过这个不适应接着被敲响的门打断。
苏见微借着去开门的机会脱身,这么早过来的八成是单丹丹。
结果门刚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头发灰白,看着饱经风霜却又坚韧硬朗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