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箭『射』出,牢牢的钉在了峭壁之中,阿思不顾修麟炀的愤怒,挣脱开他的怀抱,双手却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腰间长绳翻转,她早已算好了长度,足够她安稳落地。
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
自那日初见慧明之后,她懂得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叶双被掌掴是意外,可她明知修麟炀心情不佳仍鲁莽顶撞,被罚,在她算计之中。
刻意节食,连夜香佬送来的吃食都未曾吃下多少,瘦了好几圈,惹他心疼是其一,其二,是为了长绳缠腰能不被人轻易察觉,其三,是为了那手指粗细的长绳能够承受得住她下落的重量。
三年一度的狩猎大会,她岂会不知。
大明山的悬崖,她岂会没有耳闻!
她故作乖巧,故作认命,故意烧了花灯,引了『骚』『乱』却不走,就是为博取他的信任,令他能对自己有所松懈。
麟天弩是意外,若没有,她也可以用匕首替代。
这身躯如此强大的力气,足够将匕首『插』入峭壁。
更何况,她还有修麟炀的内力傍身。
玄阳池不但能疗伤,还能稳固内力,她一早就发现了这点,甚至还无师自通了些许轻功。
她能保证自己落下悬崖而不死!
人猎兽,还是兽猎人。
这是慧明给她的暗号。
狩猎大会定有『骚』『乱』,就算没有,她也能制造出别的意外。
所有的一切,她全部都算计到了,因为她不能走,她只能‘死’。
只有‘死’了,修麟炀才不会再去想为难叶家兄妹,才不会疯了似的找她。
她从未想过做他的妃。
她只想要自由!
可她算计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他也会跳下来。
所以,准备的长绳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断了。
修麟炀猛一用力,再次将阿思拉入怀中,一个翻转,他仰面躺着,令阿思趴在他的身上。
目光如炬,他几乎是咬着牙怒喝,“狗奴才,你最好祈祷爷就这么死了!”
落地之前,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就算知道她骗了他,他还是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了肉垫子。
他还是想他的狗奴才,能活着。
阿思醒来时,天『色』已暗。
人是在山洞里的。
火光隐约,阿思恍惚间响起了什么,猛地坐起,“爷!”
可坐在火堆前的,不是修麟炀。
“慧明?”
“三日前在宫中见到施主便猜到了施主想做什么。”慧明说着,拿过一旁用叶子包裹着的野果子,递给阿思,“淮南王还没死。”
说罢,朝着阿思身后示意。
阿思猛地回头,就见修麟炀正躺在自己身后,白『色』的衣衫染了不少脏污,左手五指血肉模糊。
“他,怎么样?”
“淮南王内力深厚,施主的长绳虽断,却缓了力道,死不了。”
他已经替他们二人检查过伤势。
阿思方才松了口气,拿起一颗果子咬了一口。
慧明轻笑,“眼下似乎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淮南王若是醒了,不会放过施主的。”
她骗了他,他疵瑕必报。
就连最后昏『迷』前也警告了她,最好是祈祷他死了。
否则,生不如死的那个,一定是她!
阿思果然没了吃东西的胃口,焦躁的看了修麟炀一眼,方才看向慧明,“和尚,你怂恿我杀人?”
“阿弥陀佛。”慧明仍是一副轻笑的模样,“贫僧只是说了实话。”
是阿思自己动了杀念罢了。
正如他当初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是阿思自个儿谋划了这许多罢了。
阿思冷笑,“你少将自个儿摘得这般干净,问你,那些杀手是怎么回事?”
他当初的一句兽猎人,分明就是指狩猎大会的杀手。
慧明看向阿思,“江湖第一暗杀组织狱血教,不知施主可有耳闻。”
阿思没应声,狱血的恶名,就连三岁孩童都知晓。
就听慧明道,“贫僧几日前入宫,曾意外瞧见了狱血的标志。也曾几次三番提示皇上,但皇上似乎并不知晓狱血教的事儿。”
也曾想过要明示,又担心皇上会取消了狩猎,坏了阿思的好事儿。
又想着皇帝身旁守卫森严,又有修麟炀护着,应当无忧,便就这么作罢了。
阿思眉心微沉,“是谁要暗杀皇上?”
一个杀手组织,再厉害也不过是办那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儿。
慧明摇了摇头,“贫僧不知。”
阿思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转头看向修麟炀。
他仍是昏『迷』着的,但腹部起伏平稳,应该是无大碍的。
可,他若是无大碍,有碍的可就是别人了。
“有刀吗?”阿思问。
慧明自腰间拿了匕首来,递给阿思。
阿思顺着匕首看向慧明,仍是那张温和轻笑的脸。
“我说你一和尚随身带把匕首算怎么回事儿?阿弥陀佛,高你个鬼僧!”口中是抱怨,手却已经将匕首接了过来。
转头看向修麟炀,匕首渐渐抵在在了他的喉头。
他不死,死的就会是叶开跟叶双。
而她,也必然会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发现你们的时候,王爷将你抱得极紧,若非王爷护着,施主如今怕是四肢具断。”身后传来慧明不轻不重的声音。
阿思咬着牙回瞪他,“我不用你提醒我!”
落下之前,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眼神她都记得!
她当然知道,纵使是在震怒之下,他仍将她护在怀中。
所以,她手中的匕首只是抵住了他的喉头。
下不了手啊……
慧明笑得人畜无害,“贫僧回京之后会将叶家兄妹领走,施主不必担忧。”
“臭和尚,知道的挺多啊!”阿思收了匕首,藏于腰间,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和尚来。
算上今日,二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他对她的了解,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慧明并不在乎阿思的怀疑,“那日淮南王领着施主走后,皇上与贫僧说了许多与施主有关的事。”
当然,包括了叶家兄妹。
阿思翻了个白眼,“皇上这么八卦?”
“许是深宫寂寞。”
“噗。”阿思笑出声,“也不怕皇上知道后打死你?”
“施主不告密,就不怕。”
“哎呀,你个臭和尚,腌坏腌坏的!”
慧明的笑容之中,难得多了些调皮的劲儿,却又很快转为平和。
第二日一早,阿思便与慧明一块儿将修麟炀带出了林子。
寻了家医馆,给修麟炀治伤。
“大夫,如何?”
阿思看着大夫微蹙的眉心,隐约觉得不大妙。
之前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这为公子伤势极重,除了肩胛与手指的外伤之外,后脑也受了伤,只怕……”
一个‘只怕’,令阿思瞬间慌了神,“什么意思?醒不来了?”
植物人了?
大夫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在下医术有限,还请二位另寻高明吧。”
言下之意,这人他看不好。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纵然有内力护体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
这一点阿思当然明白。
可,若是修麟炀至此不醒……
“施主莫慌。”慧明在一旁宽慰道,“贫僧这就回京。”
宫内有御医在,定能治好修麟炀。
阿思想了想,也对,小村镇的大夫,看个头疼脑热的可以,像悬崖坠落这等伤还是得靠宫里的御医啊!
于是点了点头,“有劳了。”
慧明淡笑了一声无妨,方才离去。
阿思看着昏『迷』不醒的修麟炀一眼,有些懊恼的挠了挠脑袋,如若这人当真就这么一睡不醒,她怕是得背负一辈子的歉疚!
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冲着大夫道,“敢问此处可有当铺?”
“有的,出门往左第三间铺子就是。”
阿思点了点头,自腰间取出些碎银子,“劳烦大夫帮我看着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大夫接过银子,笑着点头,阿思这才离开了医馆,将怀中的一串珍珠项链当了,换了银子,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方才重新回了医馆。
然而,令阿思没有料到的是,方才还被大夫定『性』为醒不了的修麟炀,竟是醒了!
当她推门而入,就见修麟炀坐在床上。
四目相对,她心口猛地便漏跳了一拍。
第一反应,自然是欣喜,他醒了,他没事!
可第二反应,是逃。
她可不想死在修麟炀手里。
慌忙转身,却听身后一阵闷响,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这家伙该不会是摔了吧?
伤得这般重,连追她都追不上了吗?
理智告诉阿思,眼下就应该大步离去,修麟炀醒了就好,其余的,等宫里来了人,自然也能医治好的!
可,她却转了身,往回走去。
修麟炀果然是摔了,整个人从床榻上扑了下来,这会儿正艰难的撑着身子,想要站起,却是力不从心。
阿思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忙冲了上去,对着修麟炀的双腿一阵『揉』捏,“怎么了?腿怎么了?”
“没感觉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如是说。
阿思抬头,对上修麟炀的双眼,震惊,惶恐,忧心……
却见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眼神染着期盼与她探究,“你认得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