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修竹阁中,一袭紫衣的少年背对着李德而立,他手中执笔,桌上的画卷在墨色渲染之下呈现出翠竹的雏形。
李德已经等候许久,可他每次抬头想要开口的时候,一瞧见少年专注的侧脸又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时间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少年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见到少年正要收笔,李德几步上前就要行礼,可谁知少年一个转身刚好错开了方向,李德抬起一半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丞相大人何时来的?”
那少年正是洛清欢,她振了振沾染了些许墨色的袖口,在李德开口之前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李德登时浑身一震,不知为何,他在这位新王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压力,李德不由得稳了稳心神。
真是奇怪了,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新王,哪里来的压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问王上安,臣此次冒昧觐见,是有要事!”
要事?
洛清欢闻言眉头微皱,这早朝过后不久丞相就亲自来访,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这修竹阁可不是和丞相大人讨论要事的地方,待到明日早朝再言也不迟。”
“王上,不可,请听臣一言,臣以为早朝之上王上处事太过武断,白大人虽说是王上皇叔,可国家大事怎可听信白大人一己之言——王上,老臣斗胆劝上一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啊王上!”
李德一开口,洛清欢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早朝上她已经在将矛盾往白琴身上引去,在她的预想中她对白琴的信任只会让和白琴矛盾极深的李德越发怀疑白琴,激化二人的矛盾,没想到李德竟是一反常态地将矛头先对准了她。
定是有人提醒了李德,以李德的直性子怎会想到这一步,柿子挑软的捏,从没有根基的新王身上下手比直接朝老谋深算的白琴动手要容易的多。
想到这儿,洛清欢大概明白过来,这是白琴对她刚刚给的下马威的反馈,白琴果然是只老狐狸,手已经伸到了丞相府上。
面对神情严肃的李德,洛清欢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她微微一笑,只道:“花园里的花都开了,丞相大人不如陪本王到花园中瞧上一瞧,都说宫中的花开的最为艳丽,可百闻不如一见——凡事都要亲自验证过才好,丞相大人认为呢?”
“王上所言极是,可臣……”
“人亦如此,丞相大人说的有理,本王定会铭记于心,不过丞相大人也要多加注意,越是身居高位者,越容易偏听啊。”
“王上……”
李德闻言一愣,没想到王上巧妙地将自己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丢回给了自己,他正要反驳却忽而顿住,脑中闪过王意的脸。
确是王意一句话就让自己匆匆赶来面见王上,甚至没有多想这样做会不会不妥,如今洛清欢的一番话让李德冷静下来。
作为老臣的李德自是听出了洛清欢话中的不悦,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臣,臣谢王上教诲。”
看着李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修竹阁,洛清欢面上的笑容不减。
也是时候给白琴添上一些麻烦了。
洛清欢挥手召来候在一旁的宫人,在宫人耳旁低声道。
“去回禀母后,今晚本王留宿关雎殿,就不去给她请安了。”
……
关雎殿
话说这关雎之名是白琴取的,取了关关雎鸠的美意,殿中的美人也是白琴送来的,这位上官美人住在这里也担得起这个殿名,是一位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风花雪月又无所不懂,实在是难得的佳人。
或许这也是后来发现原主是女儿身后上官美人会下狠手除掉原主的原因之一,哪一位佳人愿意将自己的一生绑在一个不成气候的假男人身上。
洛清欢前脚踏入关雎殿,果不其然后脚就跟来了太后,还不等洛清欢和上官美人说上几句话太后何氏就已经气势汹汹地带人闯了进来。
关雎殿花香缭绕,香味浓郁却不令人生厌,何氏面色难看地盯住了坐在幕帘前的洛清欢。
幕帘后是上官燕儿的天姿国色,令人见之忘俗的一张脸,哪怕女人也为之心动,见到这样的女人何氏怎么可能不担心,尤其是自己的孩子还表现出了对此人的赞美。
洛清欢“惊讶”地抬起头来,身体不自主地挡住了何氏的视线。
“母后?!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上,哀家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身为一国之主政事应该放在第一位,你是把哀家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
“母后!儿臣怎么敢,只是母后千万不要难为燕儿……”
洛清欢越是如此护着上官燕儿,何氏就觉得越发窝火,这她还没说上官美人什么呢自己的孩子就开始护起来了,这成何体统!
看着洛清欢紧张却坚定地护在那女人身前,何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若是王上知道关心政事,哀家自然不会多言,可是王上,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偏殿看文书才对。”
“儿臣马上就去!不过,母后你要答应我不会为难燕儿!”
殿中一阵沉默,何氏望着洛清欢许久,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王上去吧,哀家定不会为难上官美人。”
“多谢母后,儿臣这就去看文书——燕儿,你……”
似乎还想对上官燕儿嘱咐几句,可洛清欢瞥见何氏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才作罢,“依依不舍”地几步一回头走出关雎殿,一时间殿中的主角只剩下何氏和上官燕儿二人。
洛清欢不在,何氏望着上官燕儿的目光顿时冷了几分,上官燕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同,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试图躲开何氏的目光,谁曾想何氏却是冷冷一笑。
隔着薄薄的幕帘何氏尖锐的指甲狠狠掐着上官燕儿的胳膊,因为疼痛上官燕儿忍不住呻吟起来。
这几声痛苦的呻吟反而激起了何氏的怒火,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上官燕儿已经捂着面颊倒在地上,她一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望向何氏。
早已掀开幕帘的太后阴沉着眸子,艳红色的宫鞋停在上官燕儿眼前,听到何氏口中的那句话,上官燕儿的瞳孔骤然缩起。
“真是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