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死哪去了?”林启愣了半天,最后问出来这么句话,不可否认,他只是稍微惊讶了两秒钟,但很快就恢复原状,对于这个一向神出鬼没的赵天明,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又莫名其妙的出现,林启已经习惯了,并为刚刚惊讶的那两秒感到惭愧惋惜,看来还是没有能完全适应这个神经病的日常节奏。
“我下午刚到的上海,然后就来安顺了,跟你一样,下了飞机连口水都没喝就直接转机了。”赵天明一指身后的佟鑫三人,“然后就把他们三个带回来了,看看,我这才叫效率。”
“就这样?”林启问道。
“那还要怎样?”赵天明答道。
林启强烈压制住心里开骂的冲动,把主要几个问题罗列了一下,一古脑问了出来:“第一,郝正月说他只到日本的头天晚上跟你见了一面,没有见到海川翼,这个什么日本第一刀没有找你们的麻烦么?第二,你跟这个日本鬼子到底有什么过节?第三,你让佟鑫和文龙到底干嘛去了?”
赵天明摆手道:“纠正一下,海川翼才不是什么日本第一刀,日本第一刀是他的师父武原神梦,我跟他们的纠葛长得很,以后有时间称两斤花生米端个小板凳坐下来慢慢说给你听,我让佟鑫和文龙盯着五和尚,等我回来想把他们一打尽的,结果,妈的,还是扑了个空。”
“你让两个孩子去盯着人贩子?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脑子短路了?”
“这不是有我徒弟在么?安全没问题的。”
“那为什么不让你徒弟盯着他们就行了?或者直接让他把五和尚一锅端了?”林启知道殷少狼的能耐,五和尚那群人,再来三堆,殷少狼也能搞得定。
“我知道你想什么,五和尚当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的目标是他身后的大老板,你应该知道小妮的事了吧,你以为我这三、四年都留着那光头干什么呢?”
“什么?五和尚身后还有个大老板?”
“当然,光凭五和尚那群粗人,怎么会想到各种各样的新鲜方式把孩子运送到国外,像什么打一针托盘上一装,在集装箱里睡一觉,醒来就到日本或者台湾、东南亚了,都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林启早知那一群都是不干人事的畜生东西,从对待小妮和海盗的事例就可见一斑,林启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五和尚当年为什么要杀害小妮亲生父母?”
“不知道,我想可能是败『露』了,偷和骗都行不通,就改用抢的,你觉得动机重要么?”
“不重要!”林启恨得牙齿直打颤说道。
这时李二婶正在屋里哄孩子们睡觉,发现外面的动静,拄了两拐出来一看,激动喊道:“丑蛋啊,你可回来了,想死你二婶了,快来,让俺瞅瞅。”赵天明眼睛一眯,笑着喊了一声“二婶”,走了过去。
那边小妮和几个孩子出来一看佟鑫和文龙都回来了,也纷纷迎了上去,林启见这两副久别重逢的场景,均感动得很,也不忍打扰,转头一看,见殷少狼还一个人站在铁门外,心里一时颇有感触,里面的孩子身世的确可怜,但和外面的这个殷少狼相比,也不知谁的不幸更胜一筹,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道:“嗨,好久不见了。”
殷少狼转头看了他一眼,林启见他脸上的变化可是非同小可,差点以为他整容了,须白的眉发竟然全部变黑了,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泛着红晕,要不是他身上原本阴冷的气质,林启真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不过这样,倒像是个正常人了,除此之外,其他的实在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一副死鱼般的表情,冷冰冰的道:“谢谢你救了我,欠你的这个情,我会还的。”说罢又转过脸去。
“他说得是输我血的事吧。”林启心想,虽然说得是感谢的话,但依然感觉被泼了一头冷水,尴尬笑道:“你就不能跟你师父学学别的东西,例如笑?”
“我就是这样的,但我没有恶意。”
“好吧,我信你。”林启摇了摇头,这个人就是一个无解的方程,也不强求了,毕竟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立场上想,确实没什么事可以让他笑的出来,于是问道:“那你不介意的话,说说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师父让我保护那两个小子,我们盯着那个死光头整整两天,怀疑师父说得那个大老板藏在废弃的汽配加工厂里,结果找过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师父说既然他已经回来了,就先把那两小子送过来,以后再做打算。”
“好吧,还真是言简意赅,等于啥也没说。”林启心想,不过殷少狼叫五和尚“死光头”,林启心里还比较好奇,殷少狼带着感彩称呼一个人,说明他一定是看到什么让他厌恶的东西,试探着问道:“那个五死光头,没有发现你们么?”
“差一点,他当时正在一个女的,那两小子看着可怜,让我去救她,我说我只负责他们两个的安全,其他人管不着,可那两小子倔得很,一冲动想自己上,被我拉回来,差点被那伙人发现。”
“那你为什么不救那女的?”
“我不是说了么,我只负责那两小子的安全,我们当时躲的地方太招眼,我一现身,那两小子也要暴『露』,他们人多,我是可以挨个杀了,但需要时间,中间有一个得了空,那两小子就没命了。”
“好吧,那女的呢?后来怎么样了?”
殷少狼看了林启一眼,沉默了几秒钟,最后说:“死了。”
林启更恨道:“这帮人渣。”
见殷少狼沉默的那几秒,林启也可以感觉得到,他当时心里也一定是非常矛盾挣扎,只是有责任在身,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惨死。
“那个女的跟我差不多大,死前似乎看到我们三个了,一直瞪着我们藏身的方向,但她没有说出来,那个死光头一边提裤子一边对手下人说,不要让婆娘知道了他有老婆居然还干这种事。”殷少狼最后说,也许在他心中“他有老婆还干这种事”要比『奸』杀一个花季少女更加可恶一点。
但这也不重要了,这个五和尚简直已经泯灭了人『性』,林启心里越发的恨,恨不能现在就抓到那个五和尚,将他绳之以法。
林启回头看了看赵天明,他正和李二婶续旧,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朗,林启第一次感觉到,赵天明的方式是不是有问题?
赵天明早就可以解决掉这个五和尚,在从他手上救出小妮和其他孩子的时候起,但是他并没有,林启原以为他是想把五和尚留给将来长大的小妮,给她亲手报仇血恨,但是他想错了,赵天明留下五和尚一条命,只是想钓鱼,钓出藏在他身后的大鱼。
但是赵天明难道没有想到,五和尚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一天,就会不停有人继续受害,除了今天晚上殷少狼说得这个少女,一定还有其他『妇』女儿童,对罪犯的纵容,就是对其他受害者的犯罪。
林启无法理解且感到深深的矛盾,也许赵天明是把眼光放得更为长远,要是能抓到幕后的那个大老板,也许将来受害的儿童就会更少,但只有这一条线索,一个方法么?
林启甚至在想,如果那天晚上,自己勇敢一些,再跟五和尚那三个歹徒博斗一次,或许能救了后来那少女一命。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自责和负罪感瞬间笼罩在林启心头。
“你不用全部揽在自己头上,当然也不能强加到我的头上。”深夜的时候,赵天明又打算告别了,临行前,林启把他的想法告诉赵天明,赵天明便如是说。
“你如果在这一行呆久了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犯罪,我曾经一天就会遇到好几起突发事件,但我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孙悟空还会分身,救了这一个,下一个怎么办呢?所以只能尽最大可能将伤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那个死去的姑娘确实可怜,但这之前我们怎会想到人贩子还会杀害自己的商品,我想到的只会是,抓到大老板要比抓住五和尚更加有用,可以救更多的人。”
林启叹道:“好吧,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想,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赵天明笑道:“那敢情好,你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一定要通知我。”
林启突然问:“你觉得人贩子抓到应该判死刑么?”
“当然,格杀勿论。”
“但有人说,如果一率死刑的话,那有人贩子落前,为了避免死刑,会将正在手上的孩子撕票,因为故意杀人和拐卖儿童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了,为什么不把查到证据的机率降到最低呢?还有人说,如果拐卖一个判死刑,拐卖十个也判死刑,那一旦有人下水,不是就没有回头路了?”
“法律论证的问题我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抓到一个不判死刑,关几年放出来,他重『操』旧业,还是会有儿童受害,你担心他撕票,担心他一条道走到黑,那我想问你,五十克海洛因就枪毙了,你知道五十克才多少,一万块都不到,你怎么不担心那些毒贩一条道走到黑呢?因为人贩不如毒贩可恨,不会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更大?都一样的,林启,这本来就是一场殊死博斗,只是看你有多重视了。”赵天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