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把房子卖了还来得及吗?”我不由得问。
周董用手指搓了搓下巴:“房价才开始跌,什么时候卖都是对的。”
“不过,我妈肯定不同意。”我又颓丧的摇了摇头。
他的手掌摸过来,压着我的手背,摩挲了一道说:“要改变人固化的观念很难。就算是女儿也很难做到。”
我转头看向窗外,心绪有些复杂。
无论如何,周董说的是对的。
周照安慰我:“从房屋的居住属性来说,其实把原来的房子租出去,找合适的地方再租,也是可以的。”
我转头看着周照:“那我妈更不同意了。她的观念是自己有房子为什么还要租别人的房子住。”
周照耸了耸肩:“渡人很难,唯有自渡。管好你自己吧。”
这番看似冷漠的话,却是道出了世间的真相,我渐渐发现,自己正在认同这种冷静主义。
正因周照是这种性格的人,所以只要一想到之前他为了人情出手,我就更加感激,我略谄媚地对周照笑了笑说:“总之,非常感谢你。明知道地产还要跌,还是愿意出手帮助我们。”
他纠正道:“不是帮你们,是帮你。不过我也没有你说得这么高尚,明显损害股东利益的事,我也是不会去做的。”
“只是稍微付出了些高溢价,在岁月的长河中终将被抹平。”周照说,“经济规律就是钟摆的两端,如果六点钟是供需平衡的点,九点和三点的位置是供需失衡的两个极点,一边是供小于求,价格暴涨,一边是供大于求,价格暴跌。”
周照在我面前比划着供需两端,又用手指画了一道弧线,从供小于求,一路画到供需平衡点,再越过这个点往供大于求的一端甩去,他停住了。
“现在大约只到这儿。离极点还有些距离。”他说,“其实我出手买这些资产的时点确实早了,通常的做法是等这些房企彻底爆雷,资金链断裂,流入法拍市场的时候下手,大约能做到利益最大化。也许能捡到最便宜的筹码。三折?或者四折?不过也有可能捡不到,因为ZF会出手,注入国家资本,重新制定规则,私人企业只能持有一半的股权之类的。这样一来,就应了句古话。”
他看看我:“便宜没好货。”
我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别想什么便宜都占,赚尽最后一个铜板吧?”
他朝我微笑点着下巴:“李嘉诚也说过类似的话。”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沈阔应该要好好感谢你。”我说,“他只是亏了些钱,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相比其他房企,也许最终的命运还是要好得多。那些债务爆雷,最后只能低价抛售资产的房企,市场上又没有足够的资本来接的话,就只当为国作贡献了。”
周照笑了笑:“悟性不错,会举一反三。所以,我早劝你回来为我工作。你还是犹豫。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沈阔的供养?”
刹那间,我的脸颊滚烫,周照的话像是给我抽了一嘴巴,我的虚荣在他的话语面前无所遁形。
我无力地辩解:“我以为沈阔不会和我谈很久的。我当时想的是和他分手,我就回来。”
周照轻嗤:“道理都懂,临到自己身上,就糊涂。刚才那句话还给你。”
不要妄想占尽便宜,还能全身而退。
周照在骂我贪心!
“可是沈阔真的对我很好啊。”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自己这时候提分手,实在是不道义。
周照反问我:“真正的爱情并不会把好字放在嘴边,你所谓的好,无非是物质层面的好?但这种话说出来,你的言辞里又哪里有爱情的影子?”
一瞬间,我就再度想到了沈母对我的讥讽。
——被包养的就不要谈人格独立。
我现在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打着爱的幌子榨取沈阔的钱财了?
我难过地低下了头,羞耻已将我整个灵魂填满。
“我是不是做得不对?”我问周照。
周照微微抬头,像是望着天际。
“女性平权运动搞了这么多年,才能让妇女享受和男性平等的权力。”他叹了口气,“不过,女性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更重,同时,现实的环境仍然延续着传统的父权社会罢了……”
我说不出话来。
我现实的选择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我脑袋乱极了。无数念头在我脑海里揪成一团乱麻。
我是选择了更加容易的生活,可这种生活迟早会在日复一日的安逸里主动剪掉自己飞翔的翅膀。
我突然有一种泥潭深陷的恐惧感。
我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颊。
周照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安慰我:“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从推翻到重建,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永远不要为自己的沉没成本而后悔。你想要的生活,据我的观察,以你现在的方式,是得不到的。”
我下了车,在冷风里徘徊许久,反反复复地思索着我的那些做法,周照的那些说法,觉得自己既愚蠢又贪婪。
也许,很久以前,周照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在观察我了。
——陆星,你照顾好沈总。
结果,我把自己给照顾出去了。
我负气地想:我真的蠢透了。
周照仍然以为“我是真的喜欢沈阔”,但这一系列的试探,已经足以让他明白“这种喜欢之中掺杂了多么深重的利益”。
也许,我最初是因为沈阔接二连三的追求,才和他在一起,可时间久了,我自己都闹不明白,这种感情是感恩多一点,还是索取多一点。
我还是把选择权交出去了,我以为只要不主动提分手,就是自己爱着沈阔的证明。
这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又或许,其实这一切都是在为自己卑鄙的企图寻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