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风倒是想替弟弟解释两句,奈何大哥的气场彻底冷了下来,他也给吓得语无伦次了。
他这会儿真怪姚氏,平日里那副受气包的样子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让她这么一闹,啥事儿也兜不住了,没的也变成有了。
“大哥……”顾承风开口。
“你闭嘴!”顾长卿冷声喝止,转头看向顾承林,“去祠堂给我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大哥!”顾承林勃然变色。
刚刚还只是让他去书房跪着,这会儿直接变成去祠堂了?
祠堂里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般只有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才会去那里罚跪。
顾承林不干:“我不去祠堂!”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顾长卿话音一落,直接上手拽住了顾承林的领子。
顾承林本就被顾娇揍得不轻,再让大哥这么一拽,只觉自己的脖子都差点儿掉了下来!
顾长卿把人扔去了侯府的祠堂,并留下两名侍卫把守:“不许给他吃的,也不许给他水喝。”
顾承风抓住大哥的胳膊:“大哥,三弟伤得不轻啊,你这么罚他……不怕他心寒吗?”
顾长卿冷声道:“他心寒,别人就不心寒?”
顾承风辩解道:“那小子毕竟是外人,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处罚自己的亲弟弟吗?你忘了娘临终前嘱托你照顾我和三弟,你在娘的床前立誓,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我们!可是你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顾长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去跪着。”
顾承风一愣。
顾长卿把两个弟弟都关进祠堂后便转身回院子了。
其间,顾承风与顾承林的小厮都来给二人送吃的,全被门口的侍卫拦在了外头。
小厮们无法,只得求到了松鹤院。
“你说什么?林儿与风儿被他们关进祠堂了?”顾老夫人刚让人拆了抹额,打算歇下了,听了这消息赶忙让丫鬟重新给她把头发梳上去。
顾承林的贴身小厮哭丧着脸道:“是啊,老夫人,两位公子都被关起来了!三公子身上还带着伤,不吃不喝地关一宿,怕是要没命啊——”
顾老夫人气坏了,赶忙让手下的蔡嬷嬷去祠堂把人领出来。
不一会儿,蔡嬷嬷前来复命:“老夫人,那两个侍卫说,没有世子的命令,他们不能放人!”
“反了天了!”顾老夫人一巴掌拍上桌子,对蔡嬷嬷道,“世子人呢?把他给我叫来!”
“世子刚出去了,不在府里。”蔡嬷嬷说。
顾老夫人想到宝贝孙子,心里又疼又气,三个嫡孙之中,老侯爷最器重长孙,顾老夫人却最宠溺幺孙,顾承林这不着调的性子,大半都是让顾老夫人给惯出来的。
“我亲自去一趟!”
侯府占地面积大,从松鹤院到祠堂步行得一刻钟,顾老夫人等不及自己慢悠悠地走过去,直接让下人备了滑竿。
她到祠堂门口时,看守的两名侍卫冲她行了一礼:“老夫人。”
顾老夫人一手扶着蔡嬷嬷的手臂,一手指着二人的鼻子:“你们还认得我是谁呢,我还当侯府换成你们做主了呢!还不快把二公子与三公子放出来!”
两名侍卫没动。
顾老夫人双目如炬:“怎么?如今我说的话不中用了?”
其中一名侍卫道:“这是世子的命令,属下们不敢违抗。”
“我是他祖母!”顾老夫人气了个倒仰,问一旁的下人道,“侯爷呢?”
下人道:“侯爷也不在府里。”
顾侯爷离开朝堂这么久,公务早堆积如山了,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公务呢。
顾老夫人感觉自己气得肝疼:“那我进去看看他俩总可以了吧?”
世子只交代不允许人送吃的送喝的,倒是没说不许人探视。
二人为顾老夫人让了路。
顾老夫人火急火燎地进了祠堂。
顾承风此时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垫子上,顾承林伤得太重,已经跪不起来了,就那么半躺在地上,形容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顾老夫人心口抽痛,她赶忙扑过去,跪坐在垫子上将宝贝孙儿抱进怀里:“林儿,你怎么了?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顾承林一见顾老夫人,眼泪就上来了:“祖母——您要为孙儿做主啊——”
顾承林把自己的惨痛经历与顾老夫人说了,他知道祖母偏疼他,他说啥祖母都信,因此他完全是信口开河,丝毫不用考虑逻辑。
“我没动他,我根本就没碰他,他认出我是他三哥,记恨小时候我欺负过他的事,就叫他的姐姐来揍我!”
“那丫头在乡下长大,喂猪种地多了,一身蛮力,下起手来没个轻重!”
“我又顾念她是我妹妹,不好与她动手……呜呜……祖母……”
“结果大哥还罚我……”
“大哥不信我……”
“祖母……啊——”
顾承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惨绝人寰。
顾老夫人的心都碎了!
她对外头的侍卫道:“你们今天不让我把他们俩带出去,我就死在这里!”
侍卫们也很为难啊。
世子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可他们又不能真让顾老夫人在这里闹出个好歹。
万幸是顾长卿只是去处理一点小事,很快便回府了。
听到消息后,他去了祠堂。
顾老夫人其实是很器重嫡长孙的,只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也需要一点维系,顾长卿常年跟着老侯爷训练,不常在老夫人身边。
他又不像两个弟弟会撒娇,因此与老夫人的关系并不如两个弟弟与老夫人来的亲近。
顾老夫人想到他做大哥的,居然如此狠心地对待自己亲弟弟,气得恨不得对他用家法:“你睁开眼看看,你都对你弟弟做了什么?”
顾长卿正色道:“祖母,祠堂阴冷,您还是回松鹤院吧,当心着凉。”
顾老夫人咬牙道:“你也知道祠堂冷呢!你就不怕你弟弟着凉了?你看看他都伤成什么样?你不去为他报仇,却反过来罚他?你怎么做大哥的?”
顾长卿冷冷地扫了顾承林一眼。
顾承林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对上大哥犀利的眼神。
顾老夫人冷声道:“你瞪他做什么?有本事你冲着我来!”
顾长卿淡道:“他自己犯了事,他自己心里清楚。”
顾老夫人怒道:“他犯了什么事?”
有老夫人给自己撑腰,顾承林的胆子大了不少:“是啊大哥,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干,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顾长卿目光寒冷:“顾琰差点没命。”
顾老夫人不乐意了:“姚氏说她儿子差点没命,他就真的差点没命吗?你不信你弟弟,却信一个外人?”
人是我救出来的,药是我喂进去的,我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只差一点就死掉了。
这些话,顾长卿没说。
因为就算说了,他们也会认为顾琰受伤难道一定就是顾承林干的?你这个做大哥亲眼看见顾承林绑顾琰了?
谁知道他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却小肚鸡肠地算在顾承林的头上!
顾长卿不是在偏帮顾琰,整件事里与对方是不是顾琰其实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顾承林的品性。
若不是亲眼所见,顾长卿哪里敢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已经长歪成了这样?
顾长卿说什么也不肯放人,气得顾老夫人请了家法,让他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受罚。
一道道戒尺打下来,顾长卿哼也没哼一声。
“放不放你弟弟出去?”
“不放!”
顾老夫人气得手一抖,一戒尺抽在了顾长卿的脸上。
顾老夫人一下子懵了。
“祖母!别打了!”顾承风抱住了顾老夫人的胳膊。
这时,凌姨娘也赶到了。
她将顾老夫人劝了回去。
“好了,我不让人给林儿送吃的,但总要让府医给他治一下伤,这样才方便他规规矩矩地跪着。”
凌姨娘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总是能在夹缝中找到令双方都妥协的办法。
顾长卿没说什么,回了自己院子。
“去叫府医来。”凌姨娘吩咐。
“是。”丫鬟应下。
丫鬟去请府医,凌姨娘则去了顾长卿的院子:“我看你的脸受了伤,给你带了点金疮药。”
她话音刚落,就见顾长卿的小厮已经在他给擦药了。
她笑了笑,走过去说道:“咦?这不像是咱们府上的金疮药,是军营的新药吗?”
顾长卿顿了顿:“不是,是外面的大夫给的。”
“外面的药怎么能用随便用?还是用府上的吧。”凌姨娘将手中的金疮药递过去。
顾长卿淡道:“不用,这个就很好。”
凌姨娘愣了下,笑着收回金疮药:“好,听你的。”
顿了下,她又说道:“长卿啊,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按理说我一个做姨娘的不该横加干涉,不过承林到底是你亲弟弟,他纵有再多不是,你也不该仅凭夫人的一面之词就定了他的罪。我不是说你定错了,只是这么做会让承林认为你偏帮夫人,不再疼他了。”
顾长卿道:“如果我公平一次就叫偏帮了别人,那么我从前对他的纵容又算是什么?”
凌姨娘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可他是你弟弟,你偏疼弟弟是应该的……”
顾长卿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姨娘,我娘真的是姚氏害死的吗?”
凌姨娘古怪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长卿若有所思道:“府里一直有传言,是姚氏害死了我娘。”
凌姨娘淡淡一笑:“这些都没证据,你听听就好,别真往心里去。”
顾长卿却道:“我有证据,就是因为有证据,才信了这么多年。”
“什么证据?”凌姨娘问。
顾长卿道:“我娘养病期间,有人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大致是向父亲表明心意,询问父亲何时娶她进府。那封信落到了我娘的手里,我娘的病情于是加重了。”
凌姨娘一脸震惊:“没想到姐姐还出过这种事。”
顾长卿回忆道:“姚氏是我娘的好友,那段日子她频繁出入侯府,有人亲眼看见姚氏把这封信偷偷放进我父亲的书房。没几日,我母亲叫来姚氏,光明正大地问她要不要做我父亲的继室,当时我就站在门外偷听,她但凡说一声愿意,我都不会怨恨她这么多年。”
凌姨娘瞪圆了眸子:“她拒绝了姐姐吗?那为何还写信……”
顾长卿道:“当着我娘的面装清高,背地里却早与我父亲有了首尾。你说我娘是不是被她活活气死的?”
凌姨娘干笑一声道:“既然有这么多证据,你刚刚为何还问姚氏是不是害死你娘的凶手?”
顾长卿正色道:“因为她今天说,她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我们的事。”
凌姨娘淡笑道:“她说你就信了?”
顾长卿捏了捏那把从姚氏身上顺走的匕首:“她今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过来的,她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必要撒谎?”
凌姨娘道:“或许是为了她的孩子?”
顾长卿道:“顾琰有他姐姐,不稀罕侯府的家产。”
凌姨娘淡淡一笑:“这也是她说的?”
顾长卿摇头,姚氏确实这么说过,但更多的是从他顾娇与顾琰身上感受到的。
顾长卿看向凌姨娘:“姨娘,你说,真正害死我娘的人会是谁?”
凌姨娘素手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