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源从衙门回来就见王元儿歪在炕上,看着眼前一盒子绢花发呆出神,连他进来竟都跟没瞧见似的。
“咳。”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王元儿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他:“你回来了。”
“瞧什么这么出神呢?”他坐到她身侧,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适宜,便又捻起了那盒子里的一朵绢花细看。
绢花用的上品绡纱做成,十分的精致,栩栩如生,若离远了看,必定以为是真花一样呢。
崔源在盒子里捡了一朵红色的芙蓉插在她的鬓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甚么呢。”王元儿被他的动作整得一笑,伸手去拔。
崔源压着她的手,道:“戴着,好看。”
王元儿也就红着脸作罢,转眼就想到王清儿差了人说的话,便将那盒子绢花放到一边,拍了拍身侧让他坐近些。
“是清儿差人送过来的,说是新发的,让我给了娘家里的姐妹戴。”王元儿压低声音道:“清儿说了,皇上也对大力的亲事起了注意,说他家里人口简单,最好也寻个同样简单的人家的闺女呢。”
崔源听了,皱起了眉。
“你说,是不是皇上看咱们热闹过头,想要敲打敲打了?”王元儿苦着脸道:“你知道我,怀了身子,这脑袋瓜子越来越笨,尤其是皇上这么说,少不得要掰开揉碎了细细的去品,我也不敢确定。”
自从崔源的官越当越大,她身后的后台越来越硬,和京中贵圈的贵妇小姐打交道,她就觉得越来越费力和小心,一句话总要揉开细细的品,回话也要小心着回。
崔源看她脸色不太好,便道:“不用急,这也不是敲打。”
“嗯?”
“皇上还龙潜藩邸的时候,就是个会领兵打仗的,军权多重要,皇上比谁都清楚,他如今已经登基五年近六年,自然更会把这军权牢牢抓在手里。自古这将军和谁家联姻,其实都大有学问的,皇上想要收拢军权,就要养纯臣直臣,要想这些将军只听命于他忠于他,那么自然不会希望这些将军有什么妻族强大的。”崔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王元儿蹙了一下眉。
“我看皇上的意思,这大家贵女,就不要定了,最好寻个家世简单,或者清贵人家的姑娘,若同样是纯臣那就更好了。”崔源叹道。
“如今,皇子们也都还小,说拉拢,也为时尚早吧?”王元儿嘟嚷一句。
崔源苦笑一声:“怎叫早,皇子还没诞生就你争我夺的,还小了?按你说皇子长大才去拉拢,迟喽。谁家占了那一块地,可都是早早就占着守着的。”
王元儿默然半晌,道:“我也没想着给他找个什么大富贵的,一来他可能压不住,二来高嫁低娶,总是要好的,不然夫为妻纲,后宅怎会安宁?”
“你就往那些小门户去寻,一些清贵的人家也可看看,那些人家才叫好,一般这样人家教出来的都比那些豪门大户家族出来的要懂事。”崔源提议。
王元儿点了点头,又把话题扯到兰儿身上。
“翻了年,兰儿就十三了,今年我带她去了几趟宴席,倒也有些人家求亲,可清儿说了,皇上说可以留她几年。我就想着,就算留,先订亲也可,咱们不去寻高门大户,一般的人家,皇上也不会有意见吧?”王元儿嘟着嘴说:“这儿女亲事,皇上也要管着,真是的。”
闲得蛋疼呢他!
王元儿在心里腹诽一句。
崔源吓得捂了她的嘴,失笑道:“祖宗,你好歹悠着点,隔墙有耳。”
王元儿轻哼。
“你要定倒不是不可,有看上的人家了?”
“前儿姥婆她们过来看我,提了一下,想把兰儿许给庭哥儿,就是我娘家舅舅的表弟,今年中了秀才,实岁才十五。”王元儿道:“我想了想,我舅家可是真正的小门户,皇上这该放心满意了吧?”
“嗯,你看中庭哥了?”
“庭哥脾气极好,又是有才华的,舅父舅他们都是真心疼爱咱们姐妹的,兰儿若归了他们家,倒也不会受那些小媳妇脾气。”王元儿小声道:“兰儿那样的,就是她去了那些高门大户,我都怕她吃了亏,唉。”
“你啊,果然是操心的命,赵大力的亲事你愁,幺妹子的亲事你也愁,将来还有宝来的,还有儿子们的,我看你得愁一辈子。”崔源笑道。
王元儿白他一眼:“若不是清儿在宫里,你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众人巴结着,我犯得着愁?既要顾及这个又顾及那个,这才登基多久?难怪乎,这当皇帝,都是最苦最累的,这点都要算着。”
得,这脾气又上来了!
崔源连忙凑过去小意地哄,道:“我寻了机会提一提就是了,你恼啥?兰儿也还小着,迟些订也成,你还舍得这么快就把她嫁了?”
王元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强辩道:“我这是未雨绸缪,懂不?”
“行行,未雨绸缪。那你问过她没有?要是她只当庭哥儿是哥哥,你这不是白操心了吗?”崔源问道。
“我,倒没有。”王元儿有些讪讪的。
“兰儿虽小,却也随了你们几个姐姐,是个极有主意的,你可要问清楚了才行,别乱点了鸳鸯谱,仔细她恼了你。”崔源挑高眉。
王元儿好半晌才叹着气点头。
自家幺妹还小着,亲事暂时可以放到一边去,可赵大力的亲事,还真要紧着些才是。
腊月十一,卓凡先告辞回了西北,说要赶回去过年,赵大力倒是还留着,要整合了三军再回。
年味越来越浓,王元儿一门心思好给赵大力讨个媳妇好过年,可看了好几家,都是这不好那不好的,一时也寻不到好的,急得那是上了火炮。
蒋氏就在这时上了门。
先是给王元儿送了自己亲手做的小儿的小衣服,喝着茶,期期艾艾的看着王元儿,愣是不敢开口。
王元儿便笑道:“三弟妹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蒋氏吞了吞口水,低了头,又猛喝了一口水,好半天,才道:“我娘家,嗯,我有个表妹,是我嫡母的长姐的姑娘,今年十八了,如今还没许亲,性情都是十分的柔顺,也极是贤惠能干。嗯……”
王元儿听了一会,才听明白,这蒋氏是想来说亲做媒的。
“三弟妹的娘家,是光禄寺蒋家,蒋夫人这甥女,不知道是?”王元儿挑眉。
“我那表妹是前鸿胪寺少卿范志远的嫡女,范家乃是世代书香人家,只是近年才败落了,后来我姨父因病没了,范家就只剩姨母和一双儿女,日子就更难过了。而姨父病逝,姨母身子一直不好,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表妹在操持,极是能干的。”蒋氏连忙道。
既是好的,这年岁还没定亲?
蒋氏似也是看出她的想法,便涨红着脸道:“范家一向清贵,自姨父病逝,姨母身子不好,常年吃着药,家里也是有些捉襟见肘,我那表弟也是一直在读书,家里穷困,又……这才拖到了这个年岁。”
“再穷困,也不至于没人上门提亲吧?”王元儿觉得她话未说全。
蒋氏脸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的,道:“其其实也有人上门求过,那安远侯府的庶子姚四郎就想来求,可是,那姚四郎是个男女通吃的,姨母和表妹如何肯?那姚四郎就说表妹和他私相授受,帕子都给了,天地良心,我表妹纵然不是那高门贵女,也是清贵人家出身,哪是这样的人?都是那姚四郎胡说八道毁我表妹的名声。还,还说……”
她咬着牙,看了一眼王元儿,气得眼圈通红,道:“还说总有一天,要纳了我表妹,任他作践。”
王元儿愣住了,皱起眉。
蒋氏抽出帕子摁了摁眼角,道:“那姚四郎不过是欺范家和蒋家无人胡说八道罢了,我表妹说了,宁死也不给那样的浪荡子做妾。”她又看向王元儿,道:“我知道赵将军是个大官,我表妹那样的出身,家里又是清苦的,是配不上大将军,我,我就是想我表妹有一条活路,你若看不上,就当我没说过。”
王元儿笑了笑,端起茶道:“三弟妹和这个表妹,感情也挺深厚的。”
蒋氏红着眼,似叹似感伤,道:“我是家中庶女,打小就是不起眼的,嫡姐嫡妹都只会欺我,也就是这个表妹,回回都出面护着我,我,实在是不忍。”
王元儿仔细想着,如此听着,这范姑娘倒是个有情义和善良的。
“三弟妹也知道,我也只是帮着眼,这宣武将军的亲事,最终还是他自个儿作主,我也不好贸贸然的就替他定了下来,要不这样,我问问他的意思,他要是想见一下,你再约了你表妹来家中玩,看合不合眼缘?说不准你表妹也看不上这样的粗人呢?”
“不,不会的,我表妹说,只要人好也不嫌弃她这样名声,就成了。”蒋氏大喜过望,道:“我等二嫂的消息。”
王元儿笑着颌首,心中已打定主意差人去打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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