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儿看到了王敏儿的那个女儿,小小的,弱弱的,小身子还没她的小臂长,裹在襁褓里,就像只小猫儿。便是哭声,要没甚力气,呜咽两声,五官全挤成一团,看得人心酸不已。
王敏儿对这个女儿实在没有多少好感,她心心念念的是想要生个儿子,用以在唐家站稳脚跟也好,将来用以傍身也罢,儿子总是好的,可偏偏爬出来的是个女娃儿,这个女娃儿还差点要了她的命去。
她没法对娃儿有好感,若不是王元儿一声这极可能是你今生唯一的孩子时,她连抱她一下都不大愿。
王敏儿抱着小襁褓,娃儿微微的睁开眼来,半眯着和王敏儿的视线对上,王敏儿的心一下子软了,眼泪吧嗒的落了下来。
唯一的孩子,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了!
母女连心,王敏儿一哭,娃儿也哭了起来,她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王元儿见此也是叹气,上前接过,问一旁的婆子:“奶娘没有准备?”
那婆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王元儿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唐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哪个大户人家里,不准备一个奶娘的,便是亲娘想要喂养,都未必可以呢。可如今亲娘能否喂哺是一回事,唐家没准备就是不作为,是根本没将两母女放在眼里!
不管王敏儿多不堪,她生下的女儿总是唐家的骨血,自己的骨血都不着紧,和那空心菜有什么两样?
“小姐儿出生,都吃的什么?”王元儿忍着火气问。
“庄子,庄子养有羊,吃的羊**。”那婆子显然被王元儿的气势给吓着了,结结巴巴地回话。
“唐家连个奶娘都不打算请吗?这好歹是千金小姐。”张氏没忍住,声量一下子拔高起来。
旁边有个丫头撇着嘴,这算什么千金小姐,报去主家,也就淡淡的一声知道了,连个赏银都没有发下来,就吩咐照料着。
小娃儿被张氏的粗嗓门一吓,哭得更厉害,那婆子忙的颠着,也不见停止哭声。
“给我吧!”王敏儿已经解开了衣襟,看着是打算自己哺养了。
“你的身子,怎么承的住?”张氏的眼圈红了,刚刚难产过还在将养的身子要喂养,那精气神还不得又泄去好些?
“难道就让她饿肚子不成?”王敏儿眼圈也红,接过了女儿,第一次哺喂,姿势也不好,急得眼泪直流。
王元儿和张氏少不得又一番辅助她摆正,可小丫头总是吸不出来奶来。
“你倒是吃啊!”王敏儿心中发急。
好容易,才感觉到奶水进了丫头的嘴里,她的心更是酸得像那桃树上刚结的青果子。
“给她起了名儿没有?”王元儿看着小丫头吃的欢,不禁问。
王敏儿露出一个苦笑,满面幽怨:“唐家连个主子都没有来瞧上一眼,起什么名?”
意料中事,王元儿心中暗叹,想了想就道:“大名可以不急,先起个小名吧,总不能一直叫着丫头丫头的。”
王敏儿却是无所谓的点点头。
王元儿抿着唇,看着小丫头那张小脸,她的出生,也算坎坷了,便道:“半枝莲,叫枝莲吧!”
半枝莲,又叫紫连草,野夏枯草,再生草,生命力顽强,每年都延续着前生的平凡,这是盼着这丫头生命顽强,平顺成长。
“枝莲,枝莲。”王敏儿念了两声,摩挲着女儿的小脸。
小枝莲吃饱,打了个呵欠,就睡了过去。
王敏儿想要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王元儿却道:“你也要将养休息,她一哭闹,你哪能养得好?”
说着,就将小枝莲抱了过来,交给那婆子,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道:“这是唐三少爷的第一个千金,不管如何,总比你们要金贵,仔细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也讨不了好!”
这是威胁兼警告了!
那婆子抱着小枝莲下去,不管她们怎么瞧不上王敏儿母女,王元儿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若是小姐儿出了差池,她们这些伺候的,肯定讨不了好,没有小姐儿出了事,下人还安然无恙的。
张氏不太放心,也跟着下去看了看。
王敏儿拥着被子,怅然若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元儿看着她蜡黄的脸,很想问一句后悔吗,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淡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王敏儿茫然地看过来,怎么办?
容氏害她败坏了身子,以后也不能当母亲,她肯定要报仇,但是,这谈何容易?
想到这,王敏儿就满面的戾气和恨意。
“你莫不是还想着要和那容氏硬拼吧?”王元儿一看她脸色变幻,就把她的心思猜了个十九不离十,不禁沉下脸来。
“她毒如蛇蝎,害我以后都当不了母亲,我这口气,下不去。”王敏儿忿忿不平。
“你应该感激,她还留了你和枝莲一命。你别忘了,她为了一只猫可以杀一个人,你呢,分了她的夫君,你觉得她对你有多善意?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自寻死路。”王元儿冷笑。
“你……”王敏儿咬着唇。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你还不警醒,还受不够教训吗?”王元儿有些失望,道:“死了一回,还不够你看清现实?”
王敏儿脸上一僵,半晌才道:“我知道,你就是想看我笑话,在心里骂我活该!”
王元儿气极反笑,指着她道:“若不是看着你同姓王,同留着王家的血,我管你死活。家里如今事够多的了,二叔尚还未从牢里出来,你大舅死了,你娘在娘家半边不是人,在婆家也是一般,如今还要顾念着你,你倒好,还这般任性。”
“大舅死了?”王敏儿一愣,娘怎么没说,忙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都是因为你大舅,你爹才进了大牢。”张氏看完小枝莲回来,听到这话,干脆就将来龙去脉给说了,末了道:“如今你舅母是恨死了我,你姥婆,也不待见,敏儿啊,你要争气。”
张氏想起自己的难,抹起了泪。
王敏儿满脸颓然,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发生这么多事呢?
“你该庆幸你生下的是个闺女,若是个儿子,只怕你也见不着我们了。”王元儿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道:“容氏才嫁过来多久,就已经知晓你的事,手段狠辣。你一个无人无物,还无名分的小妾,你怎么和她斗?”
“难道就这么算了?”王敏儿脸容有些狰狞:“她害我,害我……”
“除非你也不想活了,你大可以可她斗。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女儿想。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王元儿劝她,道:“活着,才有可能谋算,为母则强。”
王敏儿看着她,眼泪怔怔的又掉了下来。
“当下,你最主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你很清楚,自己的身子坏到哪去,你自己若再不爱惜,一切都是空谈。”王元儿又道。
她其实不想说这些,可既然这条路还是要走下去,那么就要咬着牙走,她不指望王敏儿在唐家能得到什么大富贵,起码好好的活着,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她其实想说,如果她是她,就会带着枝莲在这庄子好好的活着,起码不碍谁的眼,也活得自在。
可是,王敏儿会听吗?
一次又一次,她劝说了那么多回,王敏儿始终是左耳入右耳出,如今死过一回,她会大彻大悟吗?
王元儿不愿细想,看在同宗同族同血脉的份上,能帮的,她都尽力了!
唐家,为了唐修安干下的事正焦头额烂,哪有心思去管王敏儿早产的事,原本老封君是挺在意的,一听生了个女娃儿,完全没了心思,摆摆手就表示知道了。
女娃儿,养大了将来就是人家的,能顶什么用?
这唯一开心的,莫过于是容氏了。
“哈哈,小贱人果然就是贱命一条,经不了事,轻轻一唬,就垮了,生下的也是小贱人。”容氏欢喜地拍着手掌。
“三奶奶如今可放心了,既是早产儿,又是个女娃儿,养不养得活还说不准呢?至于那王氏,身子败了,以后更别想怀子了。一个生养不了的女人,任她再狂,也翻不了风浪去!”容嬷嬷笑道。
容氏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嬷嬷你说要为自己积福报,她这条贱命早就去见阎王帝了。”她又撇了撇嘴道:“真不惊吓,枉费我一门心思去琢磨,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真是高估她了。”
容嬷嬷深以为然。
“由她们两母女在那庄子呆着吧,事儿不用来禀我。”容氏举起自己刚染的指甲道,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肚子。
“三奶奶?”容嬷嬷看她突然停了话,不免看过去。
那东西,如潮浪涌来,容氏泄了气,道:“取了换洗的,伺候我更衣吧。”
容嬷嬷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安慰道:“你和三爷才成亲一月有余呢,不急!”
“我是不急,急的是那小贱人。”容氏傲然的抬起下巴,一个没戏唱了的贱货,就好似断了线的风筝,只有陨落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