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声嘈杂响亮,在旷野上空回荡,并且越来越近。
迎亲队伍由百余名男子组成,每个人都面带微笑,穿着彩色服饰,有的敲锣打鼓,有的举着火把。
火光影影绰绰,借着微弱光亮,李昂与裴静能隐约看见迎亲队伍中间,是一名骑着马,穿着红衫单衣、白内裙、黑长靴的新郎官。
绛公服。
李昂与裴静对视一眼,心底下沉。
绛公服即暗红色的公服,通常为品级较低官员所穿,
虞律规定,平民百姓结婚时,都能够穿比自己真正品级高一些的礼服,即“摄盛”,以此表明官府鼓励婚配的态度。
由于“摄盛”习俗,绛公服在民间是最普遍的新郎礼服。
只不过新郎官身上这件,似乎有些不太讲究——上面有鸾衔长绶的图案。
“迎亲队伍?”
视力没那么好的何繁霜这才看清,勾动手指,令右手手腕处的符盘弹出一张符箓,攥在掌心。
来者不善。
虽然虞国民间有着入夜迎亲的风俗,但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铁路沿线,没可能有普通人经过。
车厢中的旅客们,也听到了那吵死人不偿命的鼓乐声,慌乱地挤进了走道,七嘴八舌议论询问。
“各位稍安勿躁!”
裴静立刻转身,朗声道:“在下是学宫载乾三年学子裴静,家父是虞国尚书左仆射。这二位都是我在学宫的同学。现在这节车厢稍微遭遇了点麻烦。
还请各位回到各自隔间,反锁隔间门,拉下车窗窗帘,敲响昊天铃。
无论听到什么响动,无论听到窗外,或者门外有什么声音,都不要打开房门,或者拉上窗帘!
我们会保护各位。”
能在夜晚坐进第十九节豪华车厢的旅客,往往非富即贵,自然知道一些关于异变的传闻,并且能辨认得出三人装饰确实属于学宫。
而尚书左仆射,加上裴这个姓氏,也足够有说服力。
走道中的慌乱声音骤然一滞,乘客们迟疑着回到各自隔间,按照裴静的吩咐行事。
“四郎?”
裴家的护卫们,抱着裴静那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弟弟,穿过走道,走上前来。
“你们带着七郎,也进隔间。”
裴静语速飞快对护卫们说道:“布置好警戒符箓,等下就算听到我的声音,也不要开门。”
说罢,他又看向护卫们后方一个穿着锦衣的老叟,对他凝重道:“万老,你留下来帮我。”
“嗯。”
被称为万老的老者缓缓点了点头,他似乎是裴静家派来保护他的随员,周身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就像个富家翁——除了十指有厚厚一层老茧,手背上满是老旧伤痕。
李昂奇怪之余又没那么诧异,距离学术交流过去半年时间,裴静也跟上了李昂与何繁霜的脚步,堪堪来到听雨境高阶。
这个等级还需要护卫,那就只能是巡云境的修士——烛霄境不可能。裴静又没确定要继承整个家业。
似乎是会意错了李昂的细微表情,裴静解释道:“七郎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常年放在洛阳的外公外婆家,近期展现出修行天赋,遂让我带回长安。”
何繁霜眯着眼睛道:“天觉者?”
“嗯。”
裴静点头。
那些年纪幼小、明明没有展开任何系统性修炼,却能够凭借冥冥天赋,影响天地灵气者,即为天觉。
如果说普通人修炼,需要像挖掘水库一样,发掘气海潜力,
那么天觉者的气海,很大程度上是先天就已经开发好了的。在修行初期的速度,远比普通人要快。
《最初进化》
上古时期,天觉者层出不穷,在两晋时达到顶峰,但随着“纯血”世家渐渐消失,天觉者的出现频率越来越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实例了。
裴家能出这么一个,还真是罕见。
李昂瞥了眼关上的房门,没有再说什么,现在并不是谈论这个的时机。
“四位?”
一位穿着朴素袍衫的中年男子,走近过来,手中拿着一块腰牌,“在下是镇抚司都畿道判官,孙新知,是此次列车随行的列车员之一。”
列车员?
李昂扫了眼中年男子手中腰牌,上面的图案纹路没有问题,是镇抚司凭证。
裴静皱眉问道:“刚才怎么不说?”
孙新知解释道:“方才在下尚不知晓事件状况,担忧异变另有缘由...”
鼓乐声与迎亲队伍越来越近,打断了孙新知话语,
双方距离,只剩两百余步。
能清楚看见迎亲队伍中间,那位新郎官的模样。
长相英俊,嘴角带笑,脸上像是涂抹了太多脂粉一般,呈现出滑腻腻的质感。
“不能让他们再靠近了。”
李昂当即说道。来者不善,他们又不能挪走这节自重就有二十多吨的车厢,还得考虑里面的乘客,以及暗中还有没有其他敌人正在窥视。
必须想办法拦下对方。
李昂走下车厢,朝着天空高抬右臂。
咻——
右手手腕处,许久未能出场的机巧弩重见天日,
机扩重重回弹,朝迎亲队伍上空射出一支包裹着符箓的弩箭。
轰隆!
符箓在半空中自行启动,形成浑圆火球,声势浩大之余,还掀起激荡气流。
迎亲队伍遭到气流吹刮,衣服烈烈作响,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向着车厢方向进发。
咻——
又是一发符箓箭矢在迎亲队伍上方绽放爆裂,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些人就像没有察觉到巨光巨响、没有感觉到死亡威胁一般,自顾自地走着,不断缩短双方距离。
“我来吧。”
何繁霜两指夹住一张土化符箓,将其甩入风中。
铁道中使用了与皇宫城墙类似的材料,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术法效果,因此何繁霜的目标并非铁轨,而是铁轨旁边的泥地。
土化符落在地上,周围土壤立刻融化成泥浆,
李昂瞬间会意,释放念力,驱动泥浆覆盖铁道表面,堆积成一道斜向上的土坡,构成道路,
绕过他们所在的车厢,直接连接到后方铁轨。
然而,迎亲队伍踏过了倾斜土坡,无视新砌好的新道路,径直朝着车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