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淇也不知道这绿菊茶的事,不过倒是看出楚非绯的脸色不太自然,又联想起那天本是捉弄这丫头,故意昧下她的腰包,后来却在楚非绯的自制腰包中发现的那小瓶薰衣草精油,心里隐隐猜出那精油怕就是这丫头沏茶用的秘密武器。
这时,楚非绯笑道:“怪不得后来我再遣人去那家花庄买绿菊,店主却说是绿菊都被一位贵人包了,非绯还纳闷是什么贵人,却原来是王爷。”
六王爷淡淡一笑:“本王确实觉得有趣。”
楚非绯眼珠微转,又道:“王爷有所不知,这绿菊不但稀少而且娇贵异常,那花庄统共也就培养出几株,一株与一株的味道其实也不尽相同。”楚非绯硬着头皮鬼扯,可是她现在也算是黔驴技穷,她自付也没那本事能在这么多高手环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迷迭香加进茶里去。
六王爷微摇折扇,淡笑道:“哦?竟有此事?”
“不错不错。”楚非绯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连声道:“六王爷真要是喜欢那绿菊茶,不如等回去后,非绯亲自去那花庄,挑选绿菊......”
六王爷“刷”的一声合上折扇,面色淡了下来:“不必,就用这碗绿菊,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不同。”
楚非绯脸色微僵,一旁的蔡嬷嬷察言观色,暗暗地拉了拉楚非绯的衣袖,使了个眼色:“别这么多话,王爷等着呢。”
楚非绯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勉强上前。
此刻,竹案上已经摆好了一套茶具。连同分茶烫茶等用具一应俱全。楚非绯看得心中苦笑,六王爷这番做派分明是让她一点借口也寻不到。
六王爷的手笔自然是大的,那是一套建阳窑的黑釉斗盏,深沉的背景上,浮着一团团的蓝色的螺旋纹路,像是寂夜深潭中的朵朵蓝莲。单就这套茶具来说已经是价值连城,再看一旁那茶盘上那副工笔雕琢的牡丹图。也是美轮美奂。不用猜也知道那必定是知名大家的作品。
楚非绯心中叹气,想从茶具上挑出毛病来推脱沏茶,是不可能了。
一旁的六王爷虽然神色淡淡。看似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那目光却一直在楚非绯的动作上,让楚非绯倍感压力。
罢了,今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楚非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在一旁的铜盆中净了手,又用软布擦干。
这才拿起那奇巧精美的黑釉蓝纹茶壶,端在手中,品评了一番:“此壶瓷质深沉。黝亮养眼,光从内发,是上上品。”
赏评茶具原也是茶道中的一项。不过和茶艺比起来,这鉴赏茶具就要多了些功夫和见识。如果不是有名师指点,却是不容易做到的。故而,在一般的茶道中,这一道程序多被人略去了。
楚非绯此时,按照全套的程序来完成这道茶,一则是代表对王爷的尊重,二则,也是显示自己的实力。毕竟这世人多半已经失传的技艺,她还能展示出一成两成,只要是略懂茶道的人,都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其实楚非绯也不求六王爷能对她青眼有加,她求的,不过是活命而已。
所以听到楚非绯开口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六王爷原本淡然的目光在楚非绯面上微微一凝,眉心微挑,神情也专注起来。
楚非绯眼角瞥到六王爷的神情,见他果然是个识“货”的,心里微微有了些底气,双手将那茶壶一翻,露出壶底的落款,那落款也是特别,是圆形的团花纹章,中间隐约天一两字。
楚非绯心中暗呼庆幸,还好落款的这两个字简单,要是复杂点的篆字,她还真认不出来。
“落款天一,锦花为底,是四百年前的天一局的标志。”楚非绯声音平静地道,又伸出手指轻轻地叩了叩壶身,声音清脆悦耳,竟如乐器一般留有余音。
楚非绯手微微一顿,秀气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和六王爷不同,乾八并不懂什么茶道,见楚非绯明明是来沏茶的,却不动那热水茶叶,反而拿起那茶壶摆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还敲了起来,忍不住就想开口呵斥,但是看到自家王爷似乎神情专注,便只得忍了忍,但是面上的不耐之色却是半点也不掩饰。
不过楚非绯自然是不会去在意那乾八的神色,只是手指在壶身四处轻叩,微微沉吟。
一旁的众人,但凡有点见识的,此时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蔡嬷嬷一个出身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这些茶道花艺都是要学点皮毛的,见楚非绯做得像模像样,不由得也是十分惊奇,心里暗道,这信明身所出来的,果然是不同寻常。就连大家士族中,都不一定有哪家的子弟能够做出这番品鉴。
杜子淇虽然不懂茶道,但是也知道这赏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心中也是颇为诧异这小丫头居然有这份见识,她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这项技艺?
那乾八忍了又忍,见楚非绯还在那里叩个没完,终于忍不住开口喝道:“叫你沏茶,谁叫你敲茶壶,那壶可是珍品,要是损了一星半点,卖了你也赔不起。”
楚非绯抬起头,看了眼说话的那人,见那人穿着一身侍卫服侍,身后又背着双刀,就自动将他划到高手那一列,不想和他做言语之争,正想着怎么向王爷解释这件事。
忽然脑中一个闪念,那侍卫的眼睛怎么好像眼熟?再次仔细看去,可不是,那双冰冷漆黑,眼角微挑的眼睛,不就是那晚打昏她的家伙吗,而且还是两次!
楚非绯心里暗暗磨了磨牙,面上却笑了一下:“这位侍卫大哥说的不错,王爷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嘛,这东西却有点太好了。”
除了天性有点心思简单的乾八,其他人都听出楚非绯话里有话。偏偏乾八听不出来,还冷哼一声:“算你有眼光。”
楚非绯淡笑不语,只是看向六王爷。
六王爷微微蹙眉:“此话怎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