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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他,紫袍加身,容色大好,俊脸上染着几许朗润的笑意,但这种朗润,却又非许儒亦那般的随后雅致,无端增了几许深邃与圆滑洽。

“长公主。”待得凤瑶与许儒亦走近,他径直朝凤瑶弯身一拜,恭然而唤,这番脱口之言,则是将许儒亦彻底忽视,晾晒一旁。

许儒亦微微一怔,目光肆意在容倾身上打量,心口阴沉得厉害。

今早入宫便闻长公主收了一名男子入宫,虽不曾亲眼见过,但也闻说那男子容色极好,且又有摄政王令牌傍身,显然也非寻常之人。他曾对那入宫的男子百转千回的猜测与想象,但却终究未料,这男人,竟是如此的俊美,似温润儒雅,又似柔腻风月,整个人竟是积攒了所有的雅致与圆滑,无端给人一种致命的吸引与精明。

这男人,是谁?

正待许儒亦打量,容倾似是这才察觉到他,慢腾腾的将目光朝他落来,分毫不避的迎上许儒亦的眼,微微一笑,“可是容倾何处不妥,竟得大人如此朝容倾审视?”

这话入耳,许儒亦下意识将目光从容倾身上挪开,随即转眸朝凤瑶望来,“长公主,此人……”

不待许儒亦后话道出,凤瑶便平缓无波的出声,“他乃平乐坊坊主。”

许儒亦微怔。

凤瑶继续道:“柳襄往日便是平乐坊头牌。此人,便是往日柳襄的主子。”

许儒亦终是明白过来,瞳孔骤然一缩,心底翻腾云涌,面色越发不善钤。

他不知身侧这女子究竟是如何考量的,他许儒亦一心维护体贴于她,她半分情面不领,而今倒好,她将他许儒亦百般推拒,竟将鄙陋的风尘之人一个一个的朝宫中领,如此区别对待,若说他心底无半点意见,自是不可能。

他袖袍中的手逐渐紧握成拳,目光垂落,思绪幽远沸腾,并未言话。

凤瑶自眼风斜扫他一眼,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仅是将目光朝容倾落来,低沉无波的问:“你怎在这儿?”

容倾笑得温润,脱口之言也是极为自然,“容倾自然是来等长公主的。”

说着,袖袍中的手微微一动,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一抬,将一只青花瓷瓶递在了凤瑶面前,“这瓷瓶内的药丸,便是寒毒解药。如今柳襄身上的寒毒已解,柳襄因渡血而让皇上染上的寒毒,自也可由这解药来解。”

是吗?

短短一夜之内,这厮便炼出解药来了?又或者,这厮入宫之前,便已将提前炼制好的解药带在身上了?

凤瑶沉默片刻,也不打算深问,仅是稍稍抬手将瓷瓶接过,修长的指尖在那冰凉的瓷瓶上摩挲两下,低沉无波的道:“本宫倒是未料,容公子会这么快拿出解药,但无论如何,多谢了。”

容倾满面儒雅平和,缓道:“长公主能收留容倾,无疑是对容倾有恩,是以,容倾对长公主,自也不能懈怠才是。”

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一转,略微识趣的道:“解药已送到,容倾便不打扰了,长公主,告辞。”

凤瑶深眼凝他,淡然点头。

容倾也不耽搁,缓缓转身,踏步往前。

待得容倾彻底走远,凤瑶才握紧了掌心的瓷瓶,此际也不入御书房了,仅是转身而行,朝幼帝寝殿方向行去。

许儒亦一言不发的跟随在后,深邃厚重的目光一直凝在凤瑶脊背,待得二人行得远了,他才犹豫片刻,低声而问:“长公主留平乐坊坊主在宫中,便是为了寒毒解药?”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立即回话。

待兀自沉默片刻后,才漫不经心的道:“不止。容倾此人与颜墨白和异族之人皆有牵连,此人绝非等闲,与其将他放在皇城中让他暗自兴风,还不如将他放在眼皮下肆意盯着。再者,那人既是主动找上门来了,本宫,自然是见招拆招,留他在宫中。”

许儒亦眉头一皱,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担忧,“长公主想在眼皮下监视容倾,自是尚可,但此处终归为皇宫重地,且一个柳襄是敌是友如今还不能分明,若再多一个意图不明的容倾,微臣担忧一旦何处失守,定会牵扯极大,甚至威胁到长公主与皇上性命。”

凤瑶暗叹一声,满目幽远的凝在前方道路尽头,面色起伏幽沉,不说话。

许儒亦也不多言,仅是兀自沉默,静静等候。

待得二人双双缄默半晌,凤瑶才按捺心神一番,幽远低沉的道:“皇傅之言虽是有理,只奈何,如今容倾主动找上门,本宫是不留,也得留呢。近些日子发生之事,皇傅也该是知晓,本宫与大旭,不仅被颜墨白盯了梢,更还被异族之人恶对,本宫虽满心傲然,不愿承认沦落到旁人的算计里,但事实便是事实,并非是不愿不想便可安然挣脱那些人的算计。如此,本宫与大旭在明,那些算计之人在暗,本宫无疑防不胜防,是以,仅得将某些人或事放于眼皮下,亲自监测监视,才可稍稍安心。”

冗长的一席话,出自肺腑,并无任何隐瞒。

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她的确是疲于应付,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许儒亦面色微变,瞳孔骤然而浮,瞬时之际,竟是陡然明白了凤瑶的内心。

抑制不住的,一股股怅惘心疼之感在心底与脑海层层的回旋开来,待得沉默片刻后,他才按捺心神一番,低声道:“既是那些人不可避,那便也望长公主也允微臣在宫中小住吧。”

凤瑶眼角一挑。

许儒亦继续道:“柳襄与容倾皆非小觑,再加之宫中也非全然安全。是以,多一人便多一分力,望长公主允微臣在宫中小住,辅佐长公主。”

他嗓音极低极缓,语气中的执着与认真之意则是分毫不掩。

他虽明着说是辅佐,暗地里,则是无尽的心疼与担忧。自己面前这女子啊,历来是坚强惯了,傲骨惯了,历来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太多的脆弱与颓败,她一直都是坚强的,屹立着的,奈何往日还曾欣赏过她的巾帼与威仪,但如今,或许是因太过了解,是以心底对她的感觉,便也从最初的欣赏与敬佩,彻底化为了心疼。

是的,心疼。

纵是琐事重重,满身疲惫,也还要用瘦削的身子撑起整个大旭,如此的她,如何不让他心疼,不让他担忧。

只奈何,这腔担忧入得凤瑶心里,却仍旧是层层的负担。

她稍稍皱了眉,心绪复杂。

她不知她为何会如此排斥许儒亦的示好,又或许,心底对他无情,便对他所有的示好与深情极是愧疚与逃避。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是以,便也不想伤害。只可惜,明知前方是铜墙铁壁,许儒亦这厮也还要执意往前撞得头破血流。

如此的他,倔强深情,虽能感染于她,但也只能越发的让她愧疚,甚至,逃避。

凤瑶沉默片刻,神色幽远复杂,待得情绪稍稍压住,才低沉无波的道:“不必了。宫中有暗卫与禁军,柳襄与容倾若要在宫中翻天,自是不易。”

这话一出,许儒亦便陡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凤瑶被他扯得驻了足,面色蓦的一沉。

这几日的许儒亦,无疑是胆大之至,且还喜动手动脚了。曾经那温润蹁跹的大家公子,许是容忍太久,终还是有脾性了?

凤瑶眼角一挑,深眼凝他。

他则分毫不避的迎上凤瑶的瞳孔,“若微臣执意要留下呢?柳襄与容倾意图不明,如今还分不清好坏,你都可将他二人留在宫中,怎长公主的眼,会独独容不下微臣?”

凤瑶一时语塞,并未言话。

许儒亦情绪略有动荡,俊雅的面容复杂重重,便是那双漆黑如玉的瞳孔,也是情绪交织涌动,似要彻底从那如黑玉的眼瞳里泄出一般。

“放你与皇上在宫中应对那二人,微臣不放心。是以微臣在宫中小住之事,无论长公主是否同意,微臣,皆是住定了。”

嗓音一落,修长的指尖松了凤瑶的手,竟也破天荒的不顾凤瑶反应,踏步朝前。

凤瑶一直立于原地,待得许儒亦走远,才回神过来,面上增了几许无奈,缓步跟去。

许儒亦步伐缓慢,无疑是在等候她,待得二人再度行到了一起,二人皆未言话,气氛也越发变得凝重低沉,压抑层层。

待抵达幼帝寝殿,幼帝正坐在长案旁看书,国师也正于软榻打坐。

凤瑶入殿后便环顾四周,突然发觉,今日,赢易竟是未过来。

待将寒毒解药交由国师后,凤瑶便坐在一旁看许儒亦为幼帝授课。幼帝今日的精神明显比昨日还好,时而与许儒亦交谈,时而抬头朝凤瑶咧嘴一笑,倒也灵巧。

则是不久,国师突然行至凤瑶面前,低声而道:“这药,确为寒毒解药。”

天色晴朗,迎面而来的风,柔和熹熹,再加之空气中浮荡着浅浅花香,清新爽透之中,倒是有些沁人心脾。

自打幼帝服过寒毒解药后,那解药发挥速度极快,待国师再为其仔细把脉,竟是寒毒已解,浑然无踪。

凤瑶略是松了口气,只是终还是不曾料到,本以为容倾所给的解药如往日给柳襄的解药一样,仅是缓解当月的寒毒,但并非能根治,却是不料,如今容倾所给的解药,竟还能根治。

眼见幼帝精神越发大好,凤瑶连日阴郁的心,也越发的释然轻松几许,待陪着幼帝用完午膳后,凤瑶便与许儒亦一道出殿,往御书房方向而去。

只是,路途之中,许儒亦突然停了脚步,低声道:“微臣突然有些累,便不随长公主去御书房了,微臣先去凤栖宫偏殿休息,望长公主应允。”

他开口便是凤栖宫偏殿,想来想在宫中小住的地方,自然也是凤栖宫的偏殿。

凤瑶眼角微挑,缓缓驻足,头也不回的道:“既是皇傅累了,便回府去吧。宫中之事,本宫也可应付,无需皇傅操劳。”

许儒亦瞳孔瞬时灰败,瞳孔深处,也抑制不住的卷着几缕失落。

却也仅是片刻,他便将目光从凤瑶脊背上挪开了,薄唇一启,平缓而道:“微臣身为大旭皇傅,身兼要职,自然得为长公主与皇上着想。如今微臣明知宫中人流嘈杂,安全为患,是以自然要以大局为重,在宫中入住守候。倘若长公主觉得微臣此举不妥,亦或是执意要赶微臣出宫,如此,既是长公主这般不信任微臣,亲小人儿不亲微臣,微臣这皇傅,当着也无用,即刻便可在长公主面前卸任官职,免得,惹长公主不悦。”

“许儒亦!”

他这话,终还是挑起了凤瑶心底的森冷。

她蓦的转头过来,阴沉沉的唤他。

他静立原地,满目暗淡的凝于一旁,“长公主还有何吩咐?”

“如今宫中局势本是不稳,本宫之心早已杂乱不稳,而今竟是连你许儒亦都要给本宫找气受?你当真以为大旭官职,是你想要便要,想丢便丢的?许儒亦!你可有将本宫放于眼里?将大旭国威放于眼里?”

许儒亦瞳孔骤缩,蓦的转头迎上凤瑶的目光,“正是因为微臣太将长公主放于眼里,才执意入住宫中,不愿让你与皇上有任何闪失。微臣如此心意,长公主为何不能明了,不能接受?那颜墨白有何好?柳襄有何好?容倾又有何好?长公主对待他们,可有千百种法子,但长公主独独对颜墨白倾心,对柳襄与容倾收留!而微臣呢?微臣对大旭兢兢业业,对长公主一心一意,长公主,人非圣贤,孰能无情。微臣并非无心,是以长公主如此抵触拒绝微臣,微臣,也会心痛的。”

说着,嗓音蓦的一沉,叹息无奈,“长公主怎能如此,伤微臣心意。倘若长公主当真不愿见到微臣,便将微臣贬了吧。”

凤瑶满目皱缩,纵是心底有怒,终还是被许儒亦这番话全数抵了出来。

倾心全身的付出,却不得任何回报,许儒亦如今成这模样,悲凉无奈,无疑是脱离了最初的风雅卓绝。

是以,她真的错了吗?

她姑苏凤瑶一直排斥他,躲避他,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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