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当然不知道前日枢机处授勋讨论会上的分歧和争论,他对自己被晋衔为少校,并授权统领军方入编的林字营还有些意外而不真实的感觉。仪式台对着强光,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下方的人潮很难每个人一一看得清楚。但他能看到很多男女军人的眼神,那是一种崇高的使命和荣誉在瞳眸前闪耀。在这张台上被授勋的不是他们,但那种感同身受的眼神,那种发自内心的景仰,却是可以触碰的到的。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选择不同的道路,并最终走在自己毕生的事业命运大路之上。而对于军人而言,守护国土和家园就是他们的职责,这就是他们要行走的路,而能够在这条道路上证明自己的方式,就是取得功绩,佩戴荣誉勋章。这是他们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事物。在场的很多人,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时刻,而无容置疑,这些都是毕生难忘的。看着林海,他们表达的敬仰,羡慕,钦佩,感动,振奋,这都事物,在这一刻,让林海有若实质的感受到一种祝福的味道。这是和幸福,荣誉,联系在一起的。旁人为你取得的成果高兴,为你的荣耀而荣耀。这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林海觉得当初母亲说的真的没错。分享,真的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林字营能被帝国接纳,这对林海而言,其实也是极大的惊喜。
当初和雷迪尔合作,带着星空中的林字营,固然多了一群可以生死与共的同伴,但无容置疑,这也是林海最大的软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遭到倾覆之祸。
然后他不停抗争,甚至和雪狼家族开战,还直接将雪狼家族未来继承人朗勃拉姆废了,做这些事,林海早抱了一种决然的态度。然而事情的低开高走,委实让人感叹境遇难料,没想到雷迪尔以空贼身份在帝国的名气,一系列事件的导向,反倒帮助了林字营被帝国民众接纳认同。
其实他们并不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空贼,在艰苦资源匮乏的星空,他们只是抱团在一起取暖的普通人。大部分人被国家围在安全的城墙内,安全的劳动创造生产生活资料,提供丰衣足食的生活,可以从容经历教育,生儿育女,安度晚年,天伦之乐,生老病死然而在星空之外的那些人们,他们只能依靠着抗争生存。
面对这样一群人,帝国何尝不能大开方便之门,无私的为他们提供慷慨援助和帮助。政策上,可以开放特殊移民。帝国军方,也善意的接纳了林字营编入骑士团预备役部队。
林海明白这样的举措其实也有政治上的考虑,在这个战争开启的时代,帝国开放特殊移民政策,其实也是在对日后的战争外援移民做伏笔。林字营的编入,同样也是如此,外部公共星域看到林字营这样一个典型旗帜,日后帝国如果需要组建雇佣兵部队弥补战争军力的薄弱,自然也会顺利很多。
宇宙的两大国度,已经开始了一场注定有别以往的战争,这是一场历史宿怨积累到了极点爆发的,你死我活的全面战争。战争既然开打,各个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帝国两个星区进入战争状态,三个星区也是一级战备。后勤,技术官员,战斗人员,军官的源源不断培养,征兵入伍入伍,兵器制造,战争技术推动革新,外交,对外战略情报获取,雇佣兵征招,任何一方面的布局,都可能影响到最终的结果胜负。说细化点,关系着这片国土是宁静完整,还是分崩离析支离破碎沉沦战火炼狱,关系所有人的安危,生死。
大幕已经拉开了帷幕,所有人都置身于这片漩涡之中。每一个人的角色戏码都已经注定,再也无法抽身离开。
为林海佩戴上少校军衔胸章的时候,江上哲面对林海,微白两鬓勾出的面部轮廓立体好看,更像是一名男性偶像,而非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这也让他早期不被军方认可,反倒是因为长相而让人忽略了他的军事才能。现在这种情况当然再不存在。然而帝国杰出将军众多,有的在民间尚有传闻,有的却只是被军界所知晓,江上哲能脱颖而出,以不太高的曝光率在帝国民众和军方甚至帝国高层获得声望丰收,其实他的长相也真的占了很大优势。
不知道其他的帝国名将们会不会偶尔感叹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佩戴好胸章,江上哲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语带双关的话,“今日我为你戴上桂冕,而不日你即将感觉其沉重。”
林海回以直视他的目光,道,“任何人戴上这样的勋章,相信都是分量和使命并重。我会更努力的。”
他不知道江上哲这句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蕴含了不舍得授予自己少校酸溜溜的意思,本身授勋用“桂冕”这样的词语,就显得有些过重。反正林海不卑不亢回应的这句话,表达自己承担的起这样的沉重就够了。其他的,他很想说不需要他的多操心。
不知道是否感觉到林海态度带刺,江上哲看着他的眼定格了数瞬,然后嘴角一翘开口,“少年人有冲劲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冲动过头,往往会坏事。”
林海背脊一紧,这话什么意思？给自己警告？
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场合,以他的身份,这样的话语,总归让林海有一种被俯峙的感受。林海咧嘴一笑,“受教,但少年人有冲劲,总好过老年人激情消退不可复得的好。前者再犯多少错,总还是能继续向前的动力,而后者往往垂垂老矣终至腐朽。就好像在怎么坏事,突破敌方一次指挥部就够了。而有的人对了一辈子,却很容易败在一件事之上
林海原以为这番话以江上哲的名将地位身份,必然如引爆火药桶的那根导火索。但这一击打出却仿佛石沉大海。江上哲纹丝不动,却是哑然笑了笑。
然后道,“你是说使命军演？全频带自杀式定向于扰,用以隔断我军通讯,打时间差突袭指挥部？在索伦发起定向最高级别电子攻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打算了,想不想听我那时的计划？”
其实说到这点,林海已经遍体冰寒,而江上哲用此时让他有些疏漠高仰感的声音道,“我可以启用二号指挥部,然后用原指挥部诱你上钩,一百万吨级高能炸药,这是蓝军后方可以临时调用的极限……足够将你和你的突袭小队全部葬送了。”
二号指挥部。是的。如果当时江上哲放弃部分指挥力量撤到二号指挥部,并用一号指挥部作为诱饵,他们这场突袭,就是送死。
其实,从头到尾,这场军演,他们都没有获胜。
林海看着面前这个面容俊逸鬓角斑白的男人,这副好看的外表,在此时此刻,只让他感觉陷入冰窟的可怕
是的,那只是一场演习,但如果是真正的战争,他已经死了。他和他的林字营,和他的小队,和整个为了配合他自杀式总攻的索伦率领的红军……将会被,全数葬送
葬送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
林海双目的瞳孔聚缩成极小的一点,“那么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做？”
“你本可以赢,而且你需要赢……为什么不这么做？”
“纠正一下,是外面的人以为我需要赢。”江上哲摇了摇头,笑了起来。笑容落在林海眼里,感觉异常神秘诡谲。
“只有弱者才会需要赢,而强者,不会在乎一时的得失,更何况是一场军演而已……”江上哲目光移开,轻描淡写望向远方,“借这个机会,看清楚有多少人希望我被打败,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林海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江上哲根本不会坚定的需要军演的胜利。那一切所谓他需要胜利来巩固地位,不过是烟幕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只是借此暴露敌人,铲除军事和政治上的异己？
他和他的拥趸,他的政治支持方,其实应该就是这样打算的吧
但他为何此刻要这么堂而皇之告诉自己……
是了,林海明白了
是因为,就和那场军演一样,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军演的输赢。同样,一个身影高大的巨人,也并不在乎他林海可能带来的威胁
林海站在他的手掌,以为轻而易举就跳脱了他的掌心,但事实上,一切,尽在这位“帝国人杰”的掌控。
林海有些恍惚之间。
他看到全场轰动,喧然声中。
那位出现在仪式场,立即引得无数目光焦点,帝国影响力深远厚重,同时也是眼前这位将军亲密无间恋人和政治伙伴的圆桌大家族高文洛特家族最具号召力的安娜苏,正以炫目极富庄雅美感的穿着打扮,步上仪式台,万众掌声中,朝他们走来。
林海此时感觉,自己在两人面前,顿时有些渺小站不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