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催！”
若非她请不动朱院正，她才不会去请这个与秋水居颇为交好的姜左院判。
银桂应了一声，给一旁的另一个宫女使了个颜色，那宫女忙就去了。
这时，一个手捧精致头花的宫女羞羞怯怯而来，跪下，温顺的靠在陈婕妤腿边，嗓音柔柔的：“娘娘，莫要生气，不值当的……”
自从陈婕妤入宫时将她收入身边，她从一开始的害怕抗拒到如今的顺从欢喜，心态也逐渐开始膨胀，往日里，她只要这般娇娇柔柔一撒娇，陈婕妤必会温柔以待，但今日……
“滚，银桂，将这起子贱婢给本主拖出去。”
陈婕妤一脚踹了过去，虽不太痛，但小宫女却觉得心痛极了，软软倒在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完全没有发现，一旁宫女们看她的眼神全是鄙夷。
两个平日里本就看不惯她的小宫女粗鲁的将她捂住嘴拖了出去。
“都什么人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娘娘，您平日里就不该惯着她，瞧她那样儿，真当自己是娘娘的心头宝了……”
金络撇嘴，殷勤的给陈婕妤递上崭新的暖炉。
陈婕妤接过来，看着上头细密的针脚，神情略有恍惚：“金络，你和你姐姐金枝最近有联系吗？”
金络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问起她姐姐，只乖乖答道：“未曾。”
“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大概有月余了，”说到这个金络也颇为疑惑：“明明约好半月递一次信进宫的……”
金络不敢说下去了，因为她看到陈婕妤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银桂手一颤，手中剥了皮的鸡蛋滑落在地，明明没什么声响，却像是砸在她的心尖：“主子，奴婢这就使人给侯府传话。”
“传了，”金络不高兴的瘪了瘪嘴：“奴婢昨晚就传了信回去，到现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啪！”
陈婕妤将刚刚拿到手的暖炉砸了出去：“废物！”
金络吓懵了，还是在银桂的提醒下才赶紧跪了下去，连连求饶：“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这下连银桂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这蠢货，说什么不好，偏说饶命。
果然，陈婕妤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变得十分抑郁，阴恻恻盯着金络：“怎么，你也觉得本主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这要涉及到平淮侯府一桩旧事，那时候陈婕妤不过八九岁，却已经颇有小主子风范，然而可爱又温柔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残忍的一面，下人们听话还好，只要不听话，人前她一副天真大度模样，人后每每将人打个半死。
有一次，她身边的大丫鬟擅自做主将她最喜欢的一匹金丝锦缎送给了平淮候府长女，也就是陈婕妤的庶出长姐，到底年纪还小，那一次，她终于没有忍住在人前露了真面目，大发雷霆之下将她整个院子的丫鬟奴才打杀了大半，血流一地，那场景，让上过战场的平淮候都变了脸色。
随后这事情当然被悄摸着压了下来，但府里人人对她忌惮三分，兄弟姐妹们也自此以后全都让着她，从不与她正面争强好胜，至于背后，便是偶有小动作，也都只是小事，从不与她大闹，她便自此成了平淮侯府的掌上明珠，光芒耀眼，名扬京城。
为此她沾沾自喜了许多年，直至昨晚，从太后嘴里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梦境摇摇欲准。
“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我就是个杀人取乐的疯子？”
陈婕妤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嘲讽一笑：“很好，都是府里出来的老人儿……”
她突然僵住，半晌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和惶恐来，视线再次将屋里的的宫女太监们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全是，全都是……
她身边竟全是府里跟来的老人儿，没有一个是宫里的奴才！
她浑身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银桂眼疾手快忙将人扶住，却被陈婕妤狠狠推开了：“不要碰我，滚开！”
银桂一颤，急忙跪下：“主子，您是怎么了？”
怎么了？
是啊，都怎么了？
这么久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平淮候府的监视掌控之下，亏她往日还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合着，她才是猎物，而非猎人。
是谁的命令，她爹吗？
陈婕妤简直不敢想。
“是不是你们所有人，心底里都一直以为我就是个残暴的杀人狂？”
陈婕妤一个一个看过去，目之所及全都低着头，无一人与她对视，但也无一人辩解什么，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陈婕妤脑袋嗡嗡作响，她本就伤了脑袋，这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她极力忍耐着，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怪道，怪道……”
“不就当年打死了几个不听话的奴才吗？这么多年了，竟然整个平淮侯府的人全都记得，唯独我自个儿给忘了，还以为你们敬我护我，最是忠诚，结果全是假的……假的……”
“所以昨晚太后身边的贱婢才会对我大打出手，甚至嘲笑我身为平淮候女儿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长公主打她，太后辱她，若父亲真的疼她，必会维护，可现在天都大亮了，府上却毫无动静，甚至连做个样子敷衍都不曾……
陈婕妤突然哈哈大笑，眼泪哗哗往下流，神情悲伤又疯狂，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庶长姐，那个极为美丽极为温柔女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外头宫人察觉里面不对劲，但全都不敢有所动作，她们几乎都是宫里的奴才，并不得陈婕妤看中，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主动往前凑，直到姜太医到来，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姑姑这才去敲了里屋的门。
她本来是宫里分给陈婕妤的掌事大宫女，却被直接降成普通二等宫女，在外间伺候，无事不得入内。
“禀娘娘，姜太医到了！”
屋内一片安静，姑姑心中起疑，本想退出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回话。”
姜太医站在婷兰殿院子里，并不贸然往里面走，静等传唤，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婷兰殿大门无人看守，去传话的宫女迟迟没有动静，数道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徘徊，善恶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