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婆对江彦成笑容温和地说:“我们寻常人家哪里有什么行商不行商的说法。种地拿手的就在家种地,打猎厉害的就上山当猎户,会认数打算盘的就去做生意,总归都是为了生计么。倒是也有想与你和八郎一样,读书考官的。八郎出来做官后,也拿银子在我们村里建了学堂,可不是人人都像八郎一样文曲星下凡,一考就中的。我们虞家村这么一百几十年,也就出了一个八郎呢。”
“您说的是,是小子浅薄了。”江彦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那句,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傻气,为此很是羞愧。
他现在做了官,就忘了当年求学的不易了,这不是忘本吗?
曾几何时,看着家中无米下锅,母亲摸黑织布换钱给他交修束时,他也有过干脆不读书了,去县里当个账房先生养家糊口的念头。只是这个念头最后被她母亲用一根手腕粗的棍子给打没了。
虞母在这个时候起身了,“三叔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厨下看看。”
虞母走到虞舜臣身前的时候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虞舜臣便也跟着起身,拍了拍江彦成的肩膀道:“逸文,帮我招待三姨婆,我出去一下。”
江彦成知道虞舜臣又要因为婚事被虞母训了,给了他同情的一瞥,“哦,你安心去吧。”
虞舜臣笑着出去了,看见虞母快步走进了他设在东厢的书房。
虞舜臣轻叹了一声,跟着虞母进了书房,并将门关上了。
虞母背着身子站在书案前,虞舜臣一走过去她便转过头来,沉着脸发作了。
“你是什么意思?真是嫌弃方家姑娘身份低?还是压根儿就不想娶?”
虞舜臣温和地说:“母亲息怒,儿子这次确实是因为方姑娘身份的缘故。”
虞母闻言,冷冷一笑,点头道:“你如今当了高官,人家县令的孙女,你觉得身份配不上你了?那你是不是要连你的母亲也一并嫌弃了?毕竟比起县令的孙女,我父亲当初不过是个私学的教书先生,而我本人还是个被人休弃的弃妇!”
虞舜臣脸色微变,立即在虞母面前跪了下来,垂头道:“儿子不敢,儿子说顾忌她的身份,也不是嫌弃她出身的意思。”
虞母垂眸盯着虞舜臣,这样的表情她做起来,竟与虞舜臣平日里冷淡的样子有三分相似。
“那你说说,你嫌弃的是什么?”
虞舜臣轻声道:“母亲可有想过,为何县令会替人上虞家村说合亲事?”
虞母皱了皱眉,“不是说方姑娘的爷爷是他故交吗?给故交家的女儿说亲,有何不对?”
虞舜臣叹气,按了按额角,“这位同方县的陈县令前阵子曾派人来京,想走我的门路。”
虞母愣了愣,迟疑道:“走你的门路是想做什么?”
虞舜臣也不会用母亲不懂官场之事来搪塞她,反而为细细解释给她听,“陈县令才干平平,官声也不佳,六年的两次官员考绩,他得的都是中下。眼见明年又是考绩之年,他若是再得一次中或下,按照我大圣朝的官员制度,他轻则降职,重则免官。”
虞母沉默了片刻,盯着虞舜臣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
虞舜臣迟疑了一瞬,最终颇为无奈地哄道:“母亲若是实在喜欢那方家姑娘……也罢。吏部主管官员考核的穆问礼与我有些私交,我明日便同他打一声招呼,让他关照一下这位陈县令。”
虞母闻言冷哼一声,“我还没有老糊涂,会逼你去做如此荒唐之事!”
虞舜臣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多谢母亲如此通情达理,体恤儿子!”
虞母却不吃他这套,冷着脸指着他的鼻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我若是敢逼你为这桩亲事去给那个劳什子的陈县令走关系,你转身就会把人给整下了狱,让他得不偿失!”
虞舜臣笑容温和,语气乖巧,“母亲言重了。”
虞母瞪了他一眼,“起来,还跪给谁看呢。”
虞舜臣又笑了笑,悠然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虞母盯着他道:“这次这个就罢了,不过我已经托了不少人帮我打听合适的姑娘,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种理由能搪塞我!”
虞舜臣看了虞母一眼,犹豫再三,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想开口说什么,却还没出口就被虞母打断了。
虞母冷笑:“你是不是想说你有暗疾,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前几日老张太医来给我把脉的时候,我已经请教过他了,他老人家用自己几十年的医者名声保证你身体没毛病,若是实在对娶妻之事力不从心,他那儿有几套进补的方子。”
虞母说完快步走到书案边,将压在镇纸下方的几张纸拿了出来,又走回来在虞舜臣眼前扬了扬那几张纸,向来严肃的脸上带了几分隐秘的得意,“方子我已经亲手抄写下来了,以后每日都给你照着方子煎药进补!相信用不了多久,你那点毛病就能痊愈了,绝不会耽误你娶妻生子。”
虞舜臣这下真的僵住了,艰难地说:“母亲,实不必如此费心……”
虞母没有搭理她,将方子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昂着头出去了,只留下一句,“正好五郎这次带了不少药材来,你回来之前我已经煎上了,饭后你就开始服用吧。”
虞舜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