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暑气越发熏蒸。
阿娇从乐府出来,只顶着太阳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觉得整个人都热透了。
好容易进了油画车,却更是闷地喘不过气来,她忙推开了右窗,让风漫卷进来,方才觉得好受些。
风中裹着蝉鸣阵阵,嗞一声又嗞一声,没完没了,悠长又聒噪。
澄净的蓝天上有一丝白云,晃晃悠悠地,一直飘在阿娇头顶上。
及至她在长乐宫前下了车,抬头一望,它还跟着她。
阿娇逆着千万缕刺眼的光线,微眯起眼睛,在心下暗自同它说了声再见。
到了廊芜之下,不依不饶的暑热仍是如影随形。
阿娇完全顾不上跪伏在两边向她行礼的宫人了,她被逼地一路疾走,一双小短腿硬生生走出了脚下生风的架势。
等终于望见了长信殿,她才略缓了缓气。
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地雕楹玉碣直反白光,朱红色的文杏梁柱被漫散着的帷幔缠了一脸。
一时风来,帷幔立时被剥离,被鼓涨起老高来。
阿娇一步入长信殿,习习凉风霎时扑面而来,满身的暑热很快便消融地无影无踪。
她摇头止住了对她行礼的宫人,不许她们出声。
她握着手中的彩陶陨,朝内殿蹑手蹑脚地走去,一路上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却不想刚走到殿门口,还未来得及向殿中张望一眼,外王母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馆陶啊,我怎么听着像是娇娇回来了呢?”
母亲半信半疑地说不会吧:“我没听着有脚步声啊。”
外王母很相信自己,她吩咐左右道:“出去看看。”
阿娇忙赶在宫娥出来之前,先咚咚咚地跑进去。
她一头扎进外王母怀中,声音中满是对自己这般小心翼翼都被发现了的不甘:“外王母,哎呀——”
母亲咿了一声,忍俊不禁地道:“还真是娇娇。”
外王母一面笑拍着阿娇的后背,一面颇有些得意地对母亲道:“我这耳朵啊,什么时候听错过?”
又稍侧了侧脸道:“给翁主拿点甘瓜来。这大热天的,可别把我们娇娇给热坏了。”
说到末尾,脸又偏了回来,手也拍上了阿娇的小脑袋:“是吧?”
阿娇软糯糯地高声应了声是,又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要外王母伸手。
外王母和母亲都笑了。
母亲问她:“这是在外面玩了一圈,还给外王母带东西了?”
她笑着不说话,等在外王母怀里转过身来后,才把都攥热了的彩陶陨轻轻地放在了外外王母摊开的右手掌心中。
外王母阖着双眼,用左手仔细探索起来:“娇娇这是拿了个什么给外王母呢?”
她还特意叮嘱母亲:“馆陶,你可不许多嘴。”
母亲无奈又好笑地应了声是。
正在此时,宫人奉了蜜浆和瓜果上来。
浮沉在井水中多时的甘瓜和蜜桃、红梅杏,被片以金刀,四剖三离,去皮去核,齐齐整整地码在上绿釉印花云龙纹盘中。
阿娇执起青玉柄赤金叉,叉了一块甘瓜入嘴,轻轻一咬,只觉得汁水充沛,香甜四溢。
外王母的答案紧随其后,她很笃定地道:“是陶陨对不对?看来我们娇娇上午是去了乐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