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音戛然而止后,偌大的宫室中有一瞬间是静地落针可闻的。
所有人都被猝不及防地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怎么可能?
这可不是侥幸撞对了一个音,而是宫-商-角-徽-羽,居然一个不落地全对了。
可——
可不过才听窦太后演示了一遍啊!
怎么可能看一遍,就能学地一点不差?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这世上还有万事开头难这句话存在的必要吗?!
她们不禁齐齐在心底摇了摇头。
幻听!
一定是她们幻听了!
可那余音绕梁不绝,仿佛春日里安若明镜的沧池①被风蓦然拂进了一枝嫩柳条般,即便它迅速退场,但碧波已然粼粼,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受控制地轻轻荡漾了开去。
若是正当晴日,更是光芒闪烁,犹如碎金一般地直夺人的眼。
面对如此真真切切存在过的痕迹,幻听一说委实太过苍白可笑了。
理智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们:堂邑翁主真的吹对了五音!
窦太后最先打破这沉默,她按捺着心底不可名状的震惊与欣喜,缓声轻语地同阿娇道:“娇娇,外王母没听分明,你再吹一遍好不好?”
满脸不可置信的馆陶也忙低声附和道:“对对对,母亲也没听清,娇娇再吹一遍吧。”
阿娇点了点头,甜甜应了声好。
她知道,起初长辈们夸她聪慧过人,不过是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
等后来发现,她的的确确比同龄人更机敏聪慧,对她的溢美之词愈发是一发不可收拾。
但谁又能真想到,她竟然真的天赋异禀、颖悟绝伦呢?
于是,她们忐忑又不安,期待又惶恐。
用已有的二十七年的人生经验来瞒天过海,阿娇心底下也不是没有一丝羞赧的。
她很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她。
而这世间也不是没有真正的生而知之者。
刘彻,便拥有这样的早慧。
他似乎一落地,便与童年说了再见。
每与诸兄弟玩耍,他进退有度,善征众意,于是无论大小皆喜爱他非常。
舅父问他话时,他更是恭敬应对,滴水不漏到有若成人。
他三岁时,舅父把他抱于膝上,逗弄他:“乐为天子否?”
试问一下,若换成你,你该如何应对?
仅仅三岁的你,能明白这玩笑话中暗暗流动的玄机吗?
说愿意,非嫡非长,如何轮得到你愿意?
便连王夫人都一并有了痴心妄想、不安于室的嫌疑了。
说不愿意,那不是毫无志向,便是虚伪造作。
似乎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落不了好。
可三岁的刘彻是怎么应对的呢?
他笑着回到道:“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陛下前戏弄。”
潜台词是什么呢?
我也不是不想当皇帝,但并不是我说了算的,一切都由您做主。
我不争不抢,只愿承欢您膝下。
是不是绝了?
所以舅父当时都楞了好半晌,方才抚掌大笑起来,连连夸他是七窍玲珑之心。
而能让舅父以圣彻过人的评论为他改名,自然不单单是因为这份急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