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迟在明天晚上之前,王夫人就会送了刘怡和刘彘过来。
再然后呢——
外王母和母亲就会说:“娇娇啊,要跟你表姊还有表弟好好相处啊。”
阿娇风僝(chá))雨僽(zhòu)地叹了口气。
是
所有的一切都拥有了崭新而未知的面貌。
因此她不会再一味地对王夫人他们避之不及了。
应有的来往,应有的礼貌,她都会有的。
可和刘怡还有刘彘朝夕相处,会不会也太为难她了?
她心里始终扎着刺,对他们到底是存在偏见的,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和他们一起用一日三餐,一起玩耍,一起说话?
阿娇一时真是悲从心中来。
那岂不是比她被孤零零地困在汉宫中更煎熬?
但又能怪谁呢?
还不是怪她自己。
她为什么要跟着掺和?
若是外王母本来就准备应允小王夫人,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乖乖认命吧。
可她好死不死地,非得多那几句话,这便有一种咎由自取的感觉了。
唉——
她好想回家啊。
但她和母亲才进宫,最少还得陪外王母住个三五日,要不然是决计回不去的。
且即便之后回去了,过不上几天外王母便又要召她们入宫。
而小王夫人预产期在下月中旬——
阿娇又喟然长叹了一声,心烦意乱地趴在了紫檀黑金漆平头案上。
云鸟纹彩陶陨安安静静地立在柴木髹黑漆贴金箔的面心板上,同她四目相对。
外王母去召见薄皇后了。
母亲也替外王母分忧,去亲自安排刘怡和刘彘的住所。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愁肠百结。
明灿蓬盛的阳光从鎏金镶玉的门缝处流淌进来,轻纱帷幔柔顺地散垂进一地光影中。
黑漆描金百宝嵌屏风隔开了冰山,却隔不开那丝丝缕缕蕴散的凉气。
安息香在错金云纹博山炉中悄无声息地燃着,虚无缥缈的袅袅青烟,似梦似幻。
铁梨缠枝牡丹纹卷案上摆着只青瓷划水波纹长颈瓶,一束荷花娉娉婷婷地俏立其中。
阿娇稍一偏头,便被它们给吸引住了目光。
手掌大的花瓣,从从容容地向外绽开。
那椭圆碧绿荷叶上的丝丝银白脉络,乍一望去,仿佛洒了层霜花一般,让人触目生凉。
阿娇深吸了口气,那淡淡冷香直入肺腑,越发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她顿了顿,又缓缓把那口气吐出来。
她是情绪炽烈的人,所以爱恨向来如黑白般分明,不存在得过且过。
但同时,她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喜欢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太久。
所以在心烦意乱了那么一会后,她忽然就心平气和了。
不就是和两个小孩相处一段时日吗?
她既不用伺候他们的饮食起居,也不用刻意讨他们的喜欢。
他们若是想和她好好相处,那她也就自自然然地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他们若是要哭要闹要翻天,那也用不着她糟心,自有人去管他们。
所以只要她坚定大家一生一世好路人的想法,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烦的啊。
而且——
若说忐忑,若说抵触,若说害怕,他们恐怕更甚吧?
阿娇缓缓直起身子来,心间一下就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