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句谚语说的好:“虎毒尚且不食子。”
况乎刘荣乃是天子的第一个孩子,那种新生命初临的惊喜欲狂和对他生母栗姬的由衷喜爱,让天子着实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去教养他。
毫不夸张地说,刘荣一度承载了整个汉室的希望。
毕竟薄皇后寡宠无子,而汉室终须立储。
故而虽然刘荣天赋平平,且过于温厚,但只要扶持得当,假以时日必也是一代明君。
只可惜,他母亲栗姬太不争气了,她让天子看不到这个可能。
栗姬明明最早入宫,又恩宠不衰。
作为嫔妃来说,她应该知足了。
但她不,她骄纵善妒,半点也容不得后来人。
听说好些次都把王夫人姊妹俩气地红了眼,这还只是人前时候,背着人的私底下呢?
所以啊——
当天子吩咐栗姬在他百岁后善视诸皇子时,她居然读不懂其中欲立她为后的潜台词,反而怒气冲天地回怼天子,口口声声地谁的种谁管,也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你能指望一个嚣张跋扈惯了的人,拥有多少智商?
栗姬如此地出言不逊,天子自然心下大恚(huì)①:如此德行,怎能为太子之母?为皇后?乃至太后?
不过是因为太子废立关乎国本,且太子本身并无过错,所以天子并未当场发作,硬生生忍了下来。
真正让天子忍无可忍,且促使他下定了废太子决心,则是在两个月后的一次朝会上。
大行奏事完毕后,却不执笏退回列中,而是掷地有声地进谏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今太子母无号,宜立为皇后。”
嗯。
霎时应者云集。
彼时薄皇后已经被废,且窦太后当初也是以太子生母的身份登上皇后之位,故而朝臣们都以为这是顺理成章之意,便齐齐锦上添花起来。
谁能料想到天子竟会因此雷霆大怒起来,“朕立谁为皇后,这是朕的家事,轮得着你一个臣子在这指手画脚吗?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满殿愕然。
大行更是匪夷所思,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还呐呐欲言。
而天子则是越想越大为光火。
难怪之前栗姬敢对他如此出言不逊,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儿为太子,母焉能不为皇后?
瞧瞧——
这不现在就有满殿的朝臣替她逼宫请愿了吗?
她能不底气十足,胜券在握吗?
还用得着指望他吗?
天子心力交瘁地闭了闭眼。
他如今尚在,她便敢如此张狂妄行。
若果真立了她为皇后,岂不是更加不可一世?
偏生太子还不是个英武刚毅的,他辖制不了自己的生母。
天子一旦驾崩,就凭栗姬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的其余诸皇子和嫔妃们岂不是人人都要成了赵王②第二和戚夫人第二?
天子遂案诛大行,而废刘荣为临江王。
但这从头到尾,刘荣做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做。
他的原罪不过在于有一个愚不可及的生母。
所以窦太后相信,天子只会比她更悲痛欲绝,他决计不会放过逼死刘荣的郅都。
他说处置了郅都,那自然便是处置了,她压根就没想起验证真伪。
于是,郅都非但没死,他还被拜为了雁门郡太守。
且为了不让窦太后知道,天子甚至特许他不必按常规赴朝面谢,由家中直接取道赴任,得以便宜从事,于雁门郡中一切事宜均许他酌情裁定,先行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