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小孩难过地能拧出水来,阿娇究竟有些不忍心。
她缓缓吸了口气,无奈地晃了晃手中的陶陨,到底又对他作出了一句解释:“我很累了。”
蓬盛的光影漫折进廊庑下,她巴掌大的小脸被照地直反光。
她的声音又低又淡,恍如一片柳叶被刮进了风平波息的沧池中,轻飘飘到一丝涟漪都荡漾不起来。
那样子,的确像是累极了。
于是,刘彘那往下直坠的嘴角终于被挽救住了。
阿娇和李氏都不自觉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走到长信殿时,晚霞终于隆重登场了。
斑斓绚丽的五彩霞光,以所向披靡之势吞没着绵白的云翳,殿中的屏风都被照地通亮,光可鉴人的见方金砖上更是光影潺潺。
馆陶见他们姊弟结伴回来,便笑着对窦太后道:“这下好了,两个都不用盼了,一道回来了。”
窦太后阖眼点了点头,安心一笑后冲阿娇的方向招手道:“娇娇啊,跟着乐府令丞学地怎么样啊?”
阿娇忙上前坐到外王母身旁,挽着她的手巨细无遗地说了一遍。
外王母摸索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十分慈爱地道:“今天可真是把我们娇娇给累坏了。”
又侧了侧脸问道:“暮食已经备好了吗?”
太官甘丞闻言,忙上前应是。
阿娇大抵也是真疲累了,面对满满一食案的菜肴羹汤,只觉得又胃口乏淡起来。
好在有盅酸笋花蛤汤,闻着便鲜香扑鼻。
她盛了一碗,慢慢地喝起来,竟把胃口又激出了些来,倒还多用了半碗菰米饭。
而人一饱,困惫之感愈发遏制不住。
于是用过暮食后,稍坐了会后,阿娇便说要去歇下了。
刘怡本就不自在,闻言忙也带着刘彘告退。
窦太后便摆手道:“小孩儿就是要睡地足,才能长地高,都去吧。”
阿娇回到寝殿中,由着宫人们服侍着她盥洗更衣,又看着她们燃香落帐。
一切终于妥当后,她总算可以一头倒进了丝被中了。
绵软蓬松的被子,让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宣室殿中的轩然大波,只怕早就传到了外王母耳中,而等到他们这些孩子都睡下后,她和母亲对坐闲聊时必定会谈论起来。
但阿娇今天不到卯时便起了身,又认认真真地学了一天的陶陨,故而她头一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了,完全顾不上听墙角了。
天可怜见,这一夜她总算没有再做噩梦。
而等她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混沌的天穹渐渐澄明,蓬松柔白的云缓缓流淌在晨风中。
云翳交错的缝隙,是启明星在闪烁。
曙光一点点地漫展开,天地万物渐次从沉睡中苏醒起来。
阿娇神清气爽地睁开眼来,窝在丝被中用力伸了个懒腰。
嗯。
舒服。
真是太舒服了。
她神采奕奕地坐起身来,刚想撩开帷幔唤人进来,母亲的声音便先一步飘散了进来。
她的声音很低,但那话中的惊愕却很高。
“什么?丞相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