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两位审计师真的很配合。
在仁平公司财务经理的“陪同”下,简单地翻阅了一天财务报表和会计凭证,就草草出具了审计报告,而这份最终版的报告也直接亮给了仁平公司。
钱永平对二人的配合很满意,笑着道:“二位放心,那些有损我们友谊的东西,都将不会再出现。希望我们不用再见。”
二人看着钱永平,“钱总,希望你信守承诺。”
“放心,谁都知道,我们公司最守承诺了。”
看着两位审计师坐着车远去,财务经理站在一旁,小声道:“小钱总,万一他们回去告状怎么办?”
钱永平呵呵一笑,“证据呢?”
他看着财务经理,得意地笑着,“你以为那个姓霍的不晓得我们搞了鬼?但就像之前的很多事情一样,他没得证据,没得证据,他就不能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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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务经理开口道:“那万一他大怒之下,把我们弄进去再慢慢审证据呢?”
钱永平笑了笑,没再回答他,而是转身离开。
他在心里冷笑着,先关起来再审?你当那些盟友都是吃醋的吗?
他回到办公室,跟自己的亲叔叔钱仁平汇报了情况。
他笑着道:“幺爸,连续三招都失败,这哈那个霍干部绝对是黔驴技穷了!”
钱仁平满意地点着头,点了支烟,“啥子前驴,他这个水平,顶多算条后驴!”
钱永平一愣,旋即笑着道:“幺爸说得对!后驴!后驴!”
......
回到千符镇上,两位审计师跟霍千里只是简单汇报了情况,便动身赶去了东江县。
毕竟聘请他们的是东江县的纪检干部,他们无需对霍千里负责。
众人都没当回事,只当是霍书记又一次的尝试失败。
就如秦山警告霍千里所说的那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的霍千里,在许多人的心里,曾经那层滤镜悄然碎裂,只觉得五年之后的他,已经泯然众人,不再是众人心头那个无视一切困难,总能创造奇迹的天降勐男了!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两个审计师离去之前,交给霍千里那个文件袋里,除了有此次那份走过场一般的审计报告外,还夹着两支录音笔。
晚上,霍千里站在千符镇上的家中,平静地看着窗外。
八点来钟的晚上,如今已然初具繁华的千符镇灯火闪耀。
一扇扇的窗户背后,都有一家家喜怒哀乐的鲜活故事,所以,才会在窗户关上后,折射出万家灯火。
他来到这里,站在这里,就是要守护好这一片宁静祥和。
让灯火更明,让故事更美,让人心更暖。
他抿了抿嘴,好看的双眉悄然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搓着。
他何尝不想以雷霆万钧的态势,将那些贪官污吏,那些腐败蛀虫,通通一扫而净,但他做不到。
如果那样贸然地做了,最终的结果一定与他的预期背道而驰。
踩在他“尸体”上猖狂大笑的蛀虫们,将会继续趴在千符镇人民的身上贪婪地吸食着鲜血。
所以,他只能忍着,忍到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
不过,让他心里稍稍舒坦一点的是,自己的示弱已经结束,终于可以稍稍反击一下了。
.......
两天后的早晨,会议室,霍千里居中坐着,在他的两侧和对面,是千符镇的主要领导,以及产业园区相关领导,各村的村主任。
众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今天这个会是有何目的。
这位新书记上任快一个月了,除了跟仁平建筑公司的钱仁平斗了三个回合都以完败告终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大动作。
平日里也不喜欢开会,除了隔三差五进行必要的视察,就是窝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说句老实话,要不是他在千符镇过往威名太盛,要不是他实在年轻,前途远大,千符镇这些老油子恐怕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霍书记,人差不多齐了。”
罗主任走过来,小声地汇报道。
霍千里点了点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会。”
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会议室还有些乱糟糟的,但当他一句话说完,屋子已是鸦雀无声。
“来了这么久了,也没怎么把大家叫来认认脸。一是确实要熟悉情况,事情比较多,没顾得上;二一个呢,熟悉我的同志都知道,我一向是个不怎么喜欢开会的人。实在要开,都是有不得不开的事情。今天刚好有这么个机会,就劳烦大家走一趟,我们也来见一面。”
霍千里的开场白一如既往地朴实亲切,将许多熟悉的人拉回了五年前的时光里。
“大家都知道,咱们旌城市作为五年前地震的极重灾区,遭受了严重的社会经济损失。这几年,政府投入了海量的人力物力进行灾后重建,为了不让悲剧重演,为了摸清重建的情况制订下一步政策,市委邀请省级专家组,对我市进行全面的建筑物质量检查。我们东江县,积极响应,公文现已下发,下面请秦镇长给大家宣读一下。”
秦山看了好整以暇的霍千里一眼,又看了看不少屁股下面长针的同志,默默取出刚刚拿到手的红头文件,念了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接下来要来一个省级专家组,对全县的建筑物质量进行一次全面的摸底大检查,而产业园区则是千符镇检查的重点。
地震中还坚挺的,检查一下有没有隐患;
灾后重建的,检查一下有没有偷工减料,有没有豆腐渣工程;
对现有的建筑物进行一个分级,需要推到重来的,需要重点防范加固处理的,以及无需做任何处理,可以安心使用的。
秦山的话一念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看着霍千里,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霍书记的杀招藏在这儿。
霍千里微微一笑,“这项工作,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人身财产安全,大意不得,马虎不得!大家回去跟自己单位,自己村上,都好好宣贯,到时候积极配合专家组的工作。”
说完,他面色一板,敲了敲桌子,“这是省上的专家组,谁要惹出事情来了,到时候可别找我求情!”
王安全看着神色从容的霍千里,终于明白,他还是那个他,那个总能够让人惊掉下巴的他。
.......
仁平建筑公司,气氛终于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得意,一个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一股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
房门被人推开,钱永平推门走了进来,众人连忙问起来。
“小钱总,钱总咋说?”
“永平,这哈咋个办嘛?”
“钱总有啥指示?”
钱永平皱着眉头坐下,“急啥子嘛急!专家组又不是马上就要到,慢慢准备嘛!”
但他自己焦躁的表情,也显露出自己信心的不足。
显然,他的威望也不足以压服众人,听了他的话,立刻就有人问道:“钱总就没得个说法咩?”
钱永平郁闷地点了支烟,“他说了,让他想一下,明天再说。”
霍千里这一手可算是真正掐准了他们的命门了。
首先是理由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
其次,建筑物大检查,重点查仁平建筑公司怎么算是针对呢,再正常不过了;
最关键的是,仁平公司修的房子,是真有问题啊!
没问题的话,上哪儿挣这么多钱!
如果真的查出问题,什么证据啊线索啊一下子全都有了,他们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国家机器!
钱永平这个时候,第一次心头涌起一个念头:
当时要是老老实实地把房子修得没问题就好了啊!
下属们在会议室里躁动不安的时候,独坐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钱仁平心头更是烦躁。
叫了一个女人来败了败火之后,他终于冷静了不少。
仔细琢磨了一阵,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我要见面。”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才见过面不久。”
钱仁平厉声低吼,“老子要出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我来安排。”
“尽快!”
“不要急,每临大事有静气。”
“老子已经快只有出气没得进气了!”
钱仁平翻了个白眼,放下手机,闭着眼睛开始琢磨晚上该怎么说,这帮人能够想出什么办法来阻止或者破坏这个事情。
正当他思绪万千的时候,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大哥,出事了!”
钱仁平睁开眼,开口骂道:“出锤子事!着急忙慌的,要死了咩!”
那人连忙定了定神,看着钱仁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哥,刚才听说,霍书记要回虎山村开村民大会,跟村民们好好叙哈儿旧(叙一下旧)。”
钱仁平勐地撑起身子,一脸惊惶,“啥子呐?”
.......
“我就明说了。姓霍的这两手,都打在我的七寸上。我事先没得任何的准备,完全抵挡不了,你们要是帮忙想不出办法,我就只有缴械投降,要么跑路,要么争取宽大处理。你们看着办!”
依旧是那间昏暗的屋子,钱仁平直接开口,用最嚣张的语气,说出了最怂的话。
一个声音开口道:“排查建筑物质量,这确实是打在死穴上了啊!你有办法收拾专家组没的嘛?”
钱仁平哼了一声,“那是省上的专家,你是嫌老子死得不够快咩?”
低沉的嗓音打着圆场,“老钱,好好说,大家都是为了解决问题。”
另一个声音平静道:“这个事情确实没的办法,不是我们拦得住的,这些专家也都是省上的专家,想要一下子全部搞定也不现实。但是老钱,你也不用太紧张,你修那些房子质量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也不算豆腐渣工程,说不定查不出啥子问题来。”
再一个声音附和道:“对头,我们修这些房子,也没明确要求要扛几级地震的硬性指标,无非就是脆了点,撇(差)了点,不至于把你抓进去噻!”
钱仁平哼了一声,“那村民大会咋个办?”
他借着微光环顾一圈,“叙个旧倒是无所谓,但是你们想清楚,这个姓霍的在虎山村啥子威望,那些弯脚杆(形容农民)有我们在不敢说啥子,但是保不齐在那种场合抖落出点啥子来,到时候就莫怪我了哈!”
四下一片沉默,显然,霍千里这一手比起那个全镇建筑物摸底大检查更让他们觉得无从下手。
你说让想办法不让霍千里去,那不现实,人家就是从虎山村发家的,虎山村的村民也爱戴他,之前那天的景象都看见的,谁敢跳出来拦着那就几乎等同于不打自招。
但若是由着他去吧,以他的威望,还真有可能让这些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土农民讲出些什么东西来。
一个农民说出的东西可能有限,两个三个凑到一起,可能就真能琢磨出点什么可用的线索来。
一直以来主持大局的那个低沉嗓音缓缓道:“若是形成了倾诉的气氛,你一言我一语还真有可能说出些什么可能的线索,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的。”
“是啊,霍千里跟这些村民们关系太好了,他们都相信他,只要他一发话,这些村民们不会有任何怀疑!”
“妈哟!真的不能小看这个霍书记,之前以为就那点本事,结果杀招都藏在后头!”
“那是啊,他又不像那些外来户那样一点根基都没得,跟村民关系好得很!那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众人越分析越绝望,霍千里的这些招数没有任何的阴谋技巧在里面,全是堂堂正正的手段,但偏偏就让他们无所招架。
那个低沉的嗓音忽然沉吟道:“你们说,要是霍千里跟这些村民们没这么好的关系会是个什么情况?”
“那不都是空了吹!别个就是有那么好的关系啊!”
“对头啊,虎山村,还有金马村和鸣凤村,勒几个村的人说起他来,那都是崇拜得很!”
“这回,好多人都在说,霍干部回来了,好日子就回来了!”
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如果,这个关系被破坏了呢?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五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就像我们一样,对吧?”
众人一愣,琢磨起这句话的意思。
.......
千符镇政府大院,霍千里坐在桌前,对面是千符镇的镇长秦山。
这是秦山邀请的一场家宴,食堂送来了几个菜,他亲自去镇上切了几个卤菜,拿出了珍藏的五粮液,凑起了这一桌子。
秦山端起酒杯,“霍书记,这杯酒我敬你。”
霍千里笑着道:“我们已经喝了好多杯了,不用这么客气。”
秦山摇了摇头,“霍书记,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
霍千里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还记得那天去产业园区视察我在车里说的话吗?向前看。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秦山看着霍千里,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立刻给自己杯子里满上,带着脸上的红晕,由衷道:“我曾经以为,基层工作无非就是放下身段,把事做细,现在才知道,跟霍书记这样真正的优秀人才,差距何其大,霍书记,你放心,今后我都是你坚定的支持者!我们一起把千符镇这个烂摊子收拾好!”
霍千里微笑摇头,“不是真话。”
秦山的脸上红晕更盛,“至少在我们在千符镇搭班子这段时间。”
“这就是真话了!”霍千里笑着举起酒杯,“今后各凭本事。君子之争,不伤大局。”
秦山双手举起酒杯,眼中是浓浓的钦佩,“霍书记,你依旧是我的偶像!”
“哈哈!”霍千里正要谦虚几句,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笑着跟秦山道:“安全副镇长这会儿打电话过来,总不能是叫我出去喝酒的吧?”
秦山笑了笑,“他也是霍书记以前的亲密战友了,叫来一起呗。”
霍千里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滑动接通,然后腾地站起,脸上骤然一变。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
秦山赶紧跟着站起,一脸紧张的看着霍千里。
霍千里看着秦山,寒声道:“虎山中药制药厂仓库失火,目前火势还未得到控制,人员伤亡不明!”
秦山勐地瞪大了双眼。
砰!
霍千里一拳砸在桌上,杯子、碗碟齐齐颤抖,
“这帮蛀虫!实在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