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平息没什么悬念。
在虎山村,尤其是挟着一举掀翻产业园区一大批腐败分子的余威,霍千里在人心向背这块,完全就是没有对手的存在。
他一露面,事情其实就已经稳住了。
两方的被支持者,一组组长顾承德,以及詹宝兴的那位堂哥,人称元宝哥的詹宝元都站了出来,诚惶诚恐地跟霍千里道着歉。
霍千里摆了摆手,“你们不用跟我道歉,我也不需要你们的道歉。如果你们真觉得自己错了,就好好想想,你们这么搞,对其余的村民是不是不负责任!”
说完不顾两个面红耳赤的人,跟主人家和一帮村子里的老人道了个别,便领着曹青峰和肖尧离开了。
一片面面相觑的尴尬中,顾承荣吼了一嗓子,“你们几个瓜皮(傻瓜)硬是不开窍嗦,还不端起杯子跟云娃子敬杯酒赔罪!”
先前闹事那帮人如梦方醒,从桌上抓起杯子倒上酒,跟顾云道歉,场中的气氛便重新活跃了起来。
离开闹事点,三人却没有上车回去,而是沿着路走了一阵。
偶尔路过的车,卷起一阵灰尘,丝毫不给三位领导面子。
曹青峰跟肖尧两人一人点上一支烟,曹青峰主动道:“霍书记,虎山村的换届工作,需要尽快展开了。”
霍千里点了点头,“不只是虎山村,镇上其余的行政村,有些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老严跟我说,他已经搜集到了至少三个在产业园区范围内的村子,村领导违法违纪的线索了。”
肖尧嘿了一声,“没啥了不得的,有问题就换,只要我们有防范,有指导,还能翻了天?”
“关键就是这个指导要做好。”霍千里转身看着两人,“村民自治的原则不能违背,但同时又要实施有效的帮助,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
曹青峰道:“霍书记,我有个建议,明天组织大家开个会,讨论一下?”
霍千里看了他一眼,“有些班子同志周末都在县里,临时召集恐怕不是太合适,这样吧,明天上午,先把在镇上的同志召集起来,一起讨论个方桉,周一上午再正式上会讨论。”
事情说好,三人上车,回去了千符镇上。
到了大院,肖尧开口道:“我就不上去打扰你跟嫂子休息了,下次老曹和我再请你一起好好喝!”
曹青峰也开口道:“是啊,霍书记好好休息,等我家那个来了,再好好请你跟老肖好好喝一顿。”
肖尧摇了摇头,“那我就只有在外面请了啊,我家那个做的饭,狗都不吃!”
霍千里忍不住打趣道:“我咋听说你追她的时候,吃了好几个月呢?”
肖尧郁闷地叹了口气,“所以说那时候狗都不如噻!”
“哈哈哈哈!”
三人齐齐一笑,霍千里先上楼回家,曹青峰跟肖尧又点了根烟。
肖尧小声道:“老曹,老霍的心思很细,但心思不深,该说啥就说啥,没必要藏掖的。”
曹青峰愣了愣。
肖尧挑了挑眉,“知道我为啥跟你说这个不?”
曹青峰开口道:“请赐教?”
肖尧嘿嘿一笑,“主要你俩都是人精,说话跟打哑谜一样,我怕单纯的我听不懂。”
“去你的!”曹青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两人嬉嬉闹闹两下,夹着烟回了家。
霍千里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厨房和桌子上已经基本被收拾了干净。
但桌面上还留着几个凉菜,以及三人的酒杯碗快,预备着三人万一回来还要继续喝两杯的可能。
霍千里洗了个手,拧开卧室的门,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清月旁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江清月被惊醒,扭头看着他,小声道:“怎么样?”
霍千里笑了笑,“搞定了,不用担心。”
江清月想了想,起身拉着霍千里出来走到沙发上坐下,接着给他泡了一杯茶,坐在一旁问道:“是因为什么?”
霍千里简单说了说,然后有些疲惫地仰了仰脖子,“这个问题想要解决不难,但要圆满解决,其实还真有点不容易。”
他看着江清月,“我们既要保证村民在选举过程中拥有独立的意志和自主决定权,同时还要确保虎山村这位新的带头人,拥有坚强的行动力和信得过的人品,未来针对以虎山村为核心的产业园区改革,才能落到实处!这当中的度就很微妙。”
“更何况,我现在是镇高官,不是虎山村一个村的村干部了。做很多事情要通盘考虑,不能只扑在虎山村那一个点上,要从全镇的战略大局上把握,尽量少陷在具体的实施当中,总的来说就挺麻烦。”
江清月默默听完,笑着道:“来之前,老师也跟让我转告你,要注意身份的转变,看来你是没问题的。以前在虎山村,也是花了一个多月才找到方向打开局面的,现在情况更复杂了,慢慢来吧!”
霍千里嗯了一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辛苦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你呢?也睡会儿吧?”
“嗯。”
.......
笃笃笃。
时间悄然流逝,傍晚朦胧的夜色中,霍千里家里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霍千里亲自去开了门,瞧见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身影。
“德哥啊,快进来。”
他连忙侧过身子,将顾承德让了进来,然后带上了房门。
顾承德进屋,瞧见江清月带着儿子,从包里掏出个红包递过去。
江清月连忙摆手拒绝,霍千里也开口劝道:“德哥,没必要,真没必要。”
顾承德坚持道:“第一次见到你家少爷,我这个老辈子,给个红包是应该的噻!”
千符镇这一片倒确实有这个习俗,但那是对于血缘亲戚或者亲近好友而言的,顾承德跟江清月和霍千里可没这层关系。
顾承德只好作罢,跟江清月聊了几句之后。
江清月识趣地抱着孩子进了屋,霍千里端来一杯茶水放下,笑着开口道:“德哥,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承德迟疑道:“霍干部,哦不,霍书记,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霍千里微微皱眉,“这是从何说起啊?”
顾承德叹了口气,“哎,这个事情,说起来我都嫌丢人!”
“这次选村长,确实不是我的意思。就是我屋那个婆娘,跟两个侄儿搞的。你晓得我是个不大懂得拒绝人的,耳根子又软,他们几说几说,我也就默认了,觉得随他们去搞嘛,到时候再说嘛!”
顾承德看着霍千里,“今天那一出,硬是把我的老脸都丢完了。当时也是有点跟元宝娃怄气,你一说我才晓得到自己错在哪儿,在屋头坐了一下午,不来跟你认个错,我怕是晚上瞌睡都睡不着啊!”
霍千里摆了摆手,“想多了,我们只是希望在村委会换届的时候,不要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至于正常的竞选,我们是绝对支持的。”
“但是,我有自知之明啊!”顾承德看着霍千里,认真道:“我晓得,我不是那个材料,当不下来那个村长的!”
“霍书记,可能你还不晓得,虎山村已经不行了。”
他张开手指数着,“新村的前两批院子还好,那是大强他们以前修的,但是后来钱总他们修的那个房子,小毛病一大堆。不是这儿坏就是那儿烂,住到里头把人都整疲了。现在好多住那个楼房的,都跑到村上来闹,说喊村上给他们解决,以前宝兴娃压到在,现在他蹲班房去了,这个事情要解决嘛!”
“村上这几年灾后重建的钱给得多,是有点发展,但是住起反倒没得以前你在的时候舒服了。卫生,卫生全部还回去了,垃圾东一堆西一堆,水沟也臭了。还有以前那些啥子做广播体操啊,看报纸啊,坝坝舞啊,村民活动室啊,都没得耍了,村上这些人也不种地,天天除了做工的,就是打牌赌博,好些人一年的收成,两三天就输完了。打锤割孽的事情也变多了。”
顾承德摇了摇头,“你看,这些事其实一直都有,但之前宝兴在的时候,碍于他的情面,我也没跟你提。当初宝兴搞那些动作,我也晓得一些,如果我能早点提醒他,恐怕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所以你说像我这种性格,这点能力,咋个撑得起这个摊子嘛!”
霍千里安静地听完,看着神色暗然,颇为自责的顾承德,“德哥,这个事情不怪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了。喝点茶。”
他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开口道:“那德哥你觉得,村上哪个顶得起这个摊子呐?”
顾承德想了想,“要不.......把大强请回来嘛。”
霍千里苦笑一声,“要是他能回来,咱们还用在这儿愁眉苦脸么。”
“那.......”顾承德瘪着嘴摇了摇头,“恐怕没得太合适的人了,铁牛倒是个人品好威望高的,但是他性子直,脑壳有时候也跟我一样转不过弯,这个村长怕是也当不下来。”
“那位元宝哥呢?”
“他......”顾承德欲言又止,“如果选出来是他,那就是村民们的共同选择嘛。”
霍千里笑了笑,“不管最后怎么选,我就两点,第一,尊重全体村民的选择,第二还是希望德哥继续在村委会里发挥作用,你还是不可或缺的。”
“霍书记,你放心,该我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含湖。不该我做的,你吩咐一句,我也绝对不皱一下眉毛!”
霍千里摆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
“那好,霍书记,我就先回去了。”说着顾承德站起身来,“今天冒昧打扰了。”
“说这个话,就生分了!”霍千里笑了笑,“清月!”
江清月抱着孩子出来,热情地跟顾承德打了个招呼,小孩子也奶声奶气地在她的指点下喊了一声爷爷再见,让霍千里彻底感觉乱了辈分的同时,让顾承德乐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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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重新关上,霍千里端起茶水默默喝着,江清月抱着孩子在旁边坐下,“安安,跟爸爸说,不要急,慢慢来。”
小孩子笨拙地学着,“不要急,慢慢来。”
霍千里脸上愁云散去,正要伸手抱着孩子逗弄一会儿,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他只好起身,又打开了门。
房门才开了一半,一个身影就朝前一步,卡在了门口,笑容谦卑又谄媚,“霍书记,你好。”
“元宝哥?”霍千里迟疑了一下,还是侧过身子将人让了进来。
“哎呀,清月妹妹!”将手里的礼盒毫无痕迹地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元宝哥迈步进屋瞧见江清月,毫不犹豫地就给江清月升了个辈,然后自然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放到小孩子手里,“来,给小侄儿买糖吃。”
江清月跟霍千里自然又是一番拒绝,然后和之前的流程一样,霍千里泡上茶,放在元宝哥面前,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来意。
元宝哥一脸严肃,“霍书记,我跟你说,你千万莫被顾承德骗了!”
霍千里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元宝哥声音一低,“顾承德看起老实,背地头心眼儿多得很!你看他,以前跟宝兴一起做事,是嘛,宝兴犯了错,这个我们不否认,但是宝兴也不是全部为了自家啊,有些事也是在为村上争取福利啊!结果他顾承德,不吭声不出气,好处都占了,结果现在宝兴进去了,他屁事没得!现在又跳出来竞选村长,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他肯定要跟你说,哎呀,他都是被迫的,都是其他人推他上去,我呸!又不是给他戴绿帽子,他自己要是不同意,哪个勉强得了?他就是会装会演!大家都喊他是老好人,结果仔细一看一想,好事都被他占全了!”
“霍书记,我晓得,今天的事情你很生气,我们也确实做得不对,这点我向你深刻检讨。”
说着元宝哥喊站起来,朝着霍千里郑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让霍千里都有些措手不及。
鞠完躬,元宝哥又开口道:“霍书记,说实话,这个村长我才是真的不想当,你想宝兴才进去了,我哪有那个心思嘛!但是我就是看不惯顾承德那个德行,看不惯他们那一伙的那个嚣张得要不完的样子!所以,才想跟他对着干!”
“至于说这个村长该咋个干,说实话,我都是两眼一抹黑,但是我只晓得一件事,跟到组织走,跟到霍书记你走!你指哪儿,我打哪儿,绝对没得错!我要是当上了这个村长,我就是霍书记你最坚定的支持者!”
霍千里连忙摆了摆手,“咱们村民自治,不搞人身依附那一套。今天中午的事,说开了就好,没必要专门跑这一趟。”
“至于说村委会换届呢!”霍千里笑了笑,“我和我们镇委镇政府充分尊重全体村民的独立意志,坚决扞卫大家的自主决定权。所以,你也尽可放心。”
霍千里端起茶杯,“来,喝点茶。”
“这么晚了,我也不多打扰了。”元宝哥显然还想说点什么,但霍千里已经端茶送客了,他也只好识趣地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等一下!”霍千里拎起那两个礼盒,“这个带走。”
元宝哥面露迟疑,霍千里认真道:“不要让我犯错误。”
他只好接过,恭恭敬敬地问候几句,转身下楼。
关上门,坐回沙发,霍千里长长的吐了口气。
江清月抱着孩子走出来,“虎山村这个村长已经搞得这么激烈了吗?”
霍千里搓了搓手指,“得尽快稳住秩序,迟则生变啊!”
又聊了一阵,霍千里起身去洗漱。
江清月带着孩子睡下,然后两人坐在客厅里看着新闻联播的重播。
江清月靠在霍千里身上,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颇有几分望不到头的感觉,轻声道:“我刚给秋雁打了电话,他们知道我回来了,明天一早也打算回来看看。”
霍千里嗯了一声,“那明晚还回去吗?”
“可能要吧,秋雁后天还要上班呢,中午一起吃个饭。”
霍千里面露狐疑,“这一天打来回,他们不嫌懒得跑?”
“人家当妹妹的,来陪我这个姐姐玩一天怎么了?看看小侄儿怎么了?你这个人,不要把你官场上那点猜疑带到家里来好不好?”
“好好好,我错了!”霍千里连忙举手投降,“我就上午开个会,下午咱们一起回虎山村看看。”
“哼!”
江清月傲娇地一哼,左手大拇指悄悄掐着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