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友生今天很郁闷。
本来他是打算要了钱就在下午跟两个新认识的狐朋狗友一起去邻镇一个叫松岛山庄的地方去放松一下的。
几十年“积蓄”一朝挥霍一空的滋味让他食髓知味,简直欲罢不能,但很遗憾,美梦再难重温。
他从虎山村逃走的时候是庆幸的,但当他走得远了,估摸着那个看着就十足吓人的大汉追不上了,心头的愤怒又如野草般疯长在他那块荒芜的心田上。
“要不是那个狗日的出来多管闲事,老子今天绝对能把钱要到,请兄弟一起耍一趟!”
千符镇上的一家普普通通的馆子里,黄友生愤愤地放下酒杯,一边揉着腰杆,一边看着面前的两个模样同样有些不堪的男人。
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谁绷得起那点面子,所以直接据实相告了。
对面两人倒也没太多的遗憾,毕竟黄友生还是愿意拿出兜里仅剩的钱请他们来喝个酒的。
一次去不成,等下次嘛!
反正在他钱没花完之前,大家都还是兄弟。
“生哥莫生气,下回再说嘛!机会还有。”
“对头,那边的婆娘又不是今天过了就没得了,等她们技术练好点,你还更舒服些。”
黄友生不由心头一晃,笑容微微带傻。
既然去做不了好事,那就埋着头喝酒吧,反正他一天左右也没事,需要顾及的无非就是莫喝超了,裤兜里钱可不多了。
好在这三位,人烂量也小,一人五六瓶下肚,眼神就开始飘忽了起来。
于是,黄友生主动起身去收银台结账,然后叫上两个好兄弟,叼着烟,嬉嬉闹闹地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黄友生迎面撞上了一个抱着一个泡沫菜箱子的男人。
兴许是黄友生不经意间力量太大,又兴许是那个男人本来脚步就不稳,就这么一撞,直接给男人撞倒了,菜箱子里面的蔬菜登时滚落一地,一些诸如西红柿之类的东西直接顺着街沿滚得老远,被过路的车子一压,在路中间汁水四溅。
黄友生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哈!”
还扭头看着身后两个兄弟,“你们两个也看到的,我不是故意的哈!”
说完蹲下来象征性地帮那个男人捡了几个菜扔进泡沫箱子,便逃也似地跑了,任凭那个男人在身后喊都喊不回来。
等跑出一大段,拐进巷子,三人才松了口气。
“生哥,你跑啥子呐?帮他捡了东西就是了噻,一堆菜值得到几个钱嘛!”
黄友生愣了愣,不敢承认今天自己是被那个虎山村的壮汉打怕了,只好强撑着道:“我这不是怕他耍赖嘛!你看还有好多菜都滚到路中间去了,”
两人也没多说,“也是,勒日嘛都下午了,哪个想得到有人抱那么大一筐菜过来嘛!”
“那今天就只有先回去咯?”
黄友生点了点头,“回了,等我再去想哈办法,整出点钱来,我们又去潇洒一盘!”
“要得!我们等生哥消息哈!”
去车站叫了个摩的,黄友生回到了自己的“窝”里。
屋里是没人的,他的老娘中午忙完吃过饭坐着田小蓉的三轮车回来,下午还要去地里收拾忙活的,直到晚饭前才会回来给他做饭吃。
一身脏兮兮的,黄友生也懒得洗,随手拍了一哈就躺上了床,打开了电视,然后看着看着就在酒意中睡了过去。
迷迷湖湖之间,听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以为是做梦的他翻了个身,没想到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他勐地睁开眼,侧着耳朵听了听。
“狗日还真的有人在喊我!”
黄友生也懒得动,就在屋子里扯着嗓子答应了一声,慢慢悠悠地套上裤子,光着膀子叉着拖鞋就出了门,很快就瞧见了三个人走到屋前的院坝里。
他疑惑地看着,忽然认出了走在后面的一个男人,登时面色一变。
在千符镇这样的小地方,是没有什么所谓的黑社会的,以前倒是有过一些恶势力,但随着整体经济的发展和政府治理水平的提升,这些人也慢慢被打掉了。
但不管如何治理,混混这个群体都是存在的。
这个群体的最底端就是如黄友生这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纯粹的烂人一个;
再高一点的就是些初高中生或者刚从学校出来的年轻人,混在一起就是抽烟喝酒耍朋友,但多少随着年纪慢慢都会出去打工或者成家,算是他们人生中一个必经阶段;
再高点的,就是如以前的陈建军那一批人,纯粹以此为生,聚拢一批人,坑蒙赌骗,日子看上去还挺滋润;
站在这个小镇混混圈顶端的,就是那些有正经营生,但是生性就喜欢这一套,面子也够,典型的就是曾经的仁平建筑公司钱仁平的侄儿那种,开个宝马,在小镇上就是最靓的仔。
而此刻走在三个来人最后面的那一位涛哥,就是黄友生知道的一个堪比以前陈建军那种大混混。
被这种人找上门来,而且还走在最后,素来懦弱只敢窝里横的黄友生瞬间就感觉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很想给那位涛哥打个招呼,但他认识涛哥,人家涛哥不认识他啊!
“你就是黄友生?”
不等他纠结清楚要不要开口,为首的那个瘦高男人就直接问话了。
“大哥你好,我就是黄友生。”
瘦高男人澹澹道:“你晓不晓得找你啥子事?”
黄友生连忙摇了摇头,“不晓得。”
瘦高男人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打!”
黄友生:......
话音一落,涛哥一个箭步上前,扯住想要逃回去的黄友生,一脚踹翻,和另外一个一起,一顿拳脚。
黄友生压根不敢反抗,在脏兮兮的地上缩成一团。
打了几下,瘦高男人喊了停,蹲下来,看着黄友生,“现在晓得了不?”
黄友生:......
瘦高男人叹了口气,“又打!”
“我晓得了!”
不等涛哥两个上前,黄友生忽然一声大喊,然后看着瘦高男人,“是不是因为我今天撞了的那个人?”
瘦高男人澹澹道:“那是我伯伯。”
黄友生心头是既郁闷又绝望,连忙道:“大哥我错了,我真的不晓得那是你伯伯,我是纯粹无意的,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嘛!”
“你在说些啥子,现在法治社会,我还能要你命咩?”瘦高男人笑容玩味地看着他。
黄友生福至心灵,“我赔,我赔!”
说着就伸手到裤兜里,一把抓出仅剩的钱,数了一下自己都傻眼,只剩下十几块了。
他赶紧道:“大哥,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找够钱,亲自给你送去,我赔一百,不!我赔两百!”
黄友生肉疼地喊着价,心里想着这都够去潇洒一趟的了,瘦高男人却出乎意料摇了摇头,“我要是收了你的钱,那不成了敲诈勒索了?”
黄友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敲诈,不是敲诈,我心甘情愿的!”
“那也不行。”瘦高男人澹澹道:“你愿不愿意不重要,要我愿意才行。”
他看着黄友生,“我这个人一向公平,你把我伯伯一筐菜弄倒了,你就赔一筐菜就行了。”
黄友生大喜过望,“要得,要得!”
“莫忙,我还有话没说完。”
瘦高男人抽了口烟,“我伯伯的菜是他自己种的,你赔的也要是你自己种的。”
黄友生一愣,“大哥,我家没种菜,我去买嘛,我赔两筐!”
瘦高男人叹了口气,站起身,“打!”
涛哥和另外一个男人登时上前一步。
“我赔!我赔!”黄友生连忙双手抱头,“我赔你我自己种的!”
瘦高男人看了他一眼,“记住了哈!自己种的,哪个都不许帮忙,我不定期要来看,只要发现是别个帮忙,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黄友生欲哭无泪,“大哥,你图啥啊?”
瘦高男人嗤笑一声,“这就是对你今天直接跑了的惩罚!记住了,老子随时来检查!”
说着还真就转身走了,留下黄友生满身泥污地坐在地上,凌乱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