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说完,要问的也解释清楚,沈婠先一步离开。
刚下楼,躲在暗处保护她的黑衣人闻风而动,各自找好隐蔽点,警惕又慎重地打量周围,杜绝一切危险。
这批人是权扞霆亲自挑选出来的,比之前楚遇江安排的那批更为训练有素。
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沈婠也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而权扞霆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派出一批能力不俗保镖,就必定有他的考量以及这么做的必要。
沈婠隐约能够猜到一些,可她没问。
坐进车里,一路疾驰,如果有心留意不难发现,后面跟着两辆车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回到东篱山庄,才下午四点。
盛夏时节昼长夜短,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沈婠想了想,上楼换身衣服,直奔地下靶场。
权扞霆不在的这段时间,她练得也少了,正好找找感觉。
宽敞空旷的靶场,只听砰砰几响,沈婠平静地摘掉耳塞,用遥控将靶移到近处看环——
总共五发,两发十环,三发九环。
看着不错,实则比以往的成绩还是退步了。
沈婠抿了抿唇,重新上膛,再来!
不知过了多久,迸发瞬间产生的后坐力已经令她手腕发酸,伴随着隐隐疼痛从骨头里钻出来。
她面无表情看了眼靶心——
很好,全中!
这才丢开手里的家伙,用另一只手摘掉耳塞。
突然,她动作一顿,仿佛察觉什么,猛地回头,只见楼梯中间,男人身形挺拔,只是表情却……冷到掉渣。
沈婠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声音。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本就是他的地盘,人家怎么不能在这里?傻!
好巧,你也来练靶?
啧,假!
索性最后什么都不说,只一双清凌凌的黑眸注视着他。
男人眼中说不清什么情绪,脸上也无法分辨具体什么表情,总之复杂得很。
最终这些纠缠的复杂悉数化作唇畔一声轻叹,“你啊……”
多少无奈与心疼,都包含其中。
权扞霆上前,将她汗湿的耳发拨开,四目相对:“如果一直没全中,你是不是还要继续?”
沈婠一顿,在男人严肃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她本来就打算射到全中为止。
“傻不傻?”
沈婠皱眉,“全世界就你聪明,行了吧?”说完,转身就走。
下一秒,被男人长臂截住,捞回来:“说话就说话,生什么气呢?”
沈婠嘴角抽搐,扯他箍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可任凭她如何用力,都徒劳无功。
最后她也懒得管了,安静下来,仿佛顺从的姿态。
一是,挣也挣不开,由他去,又不是没抱过。
二是,沈婠实在累狠了,懒得计较,只想休息。
突然,手心一热,只见权扞霆将她的右手握住,拢进掌心,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让她因汗湿而稍显冰凉的手瞬间暖和起来。
连带心头也跟着变热。
“这么拼做什么?又不是要你上战场。”权扞霆一边说,一边替她揉捏手腕,辗转至虎口冷不防加重力道。
“嘶……”沈婠倒抽一口凉气,“轻点。”
男人眉心霎时收紧,如果不是疼得狠了,依沈婠的性子根本不会出声。
“你就是该!”咬牙切齿,语气凶狠,像头觅食的狼。
话虽如此,下手的力道却轻了不少。
沈婠暗骂:口是心非。
当然,并没有戳穿,还是怕把某人惹急了,再跟她横。
就这样,一个细致地按摩,一个惬意地享受,时间恍若静止,温馨蔓延,呃……前提是忽略男人阴沉中带点郁闷,又夹杂无奈的表情。
“下次别练这么狠了。”半晌,权扞霆突然开口。
沈婠把手抽回来,转身与他面对面:“为什么?”
“过犹不及,怕你伤了自己。”
“强度都是一点一点加上来的,习惯就好。”她变得固执起来。
深深看了她一眼,权扞霆:“婠婠,你是在……自保吗?”
沈婠没有否认,只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终究还是要自己立得住,关键时刻谁也不能倚仗的时候,才能绝处逢生。”
权扞霆目光一痛:“对不起,你遇险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就在两个小时前,楚遇江把遇袭当天追悼会现场的监控录像送到他手里。
权扞霆看得心惊肉跳。
他无法想象,如果沈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激沈谦。
感激他用身体护她周全,用性命换她无恙。
沈婠看着他,莞尔一笑,语气温柔:“说我傻,你也不见得多聪明。未来那么长,你能保证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不管任何危险都能一一杜绝?”
权扞霆张了张嘴,哑口无声。
因为……
他确实不能。
沈婠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他身上的挂件,也不会甘心当他的附庸,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事做,不可能不出门,不可能不交际。
权扞霆固然能像今天这样派身手最好的手下跟着,可万一对方有备而来,并无所惧呢?
不管怎么做,怎么安排,总归都有风险存在。
很多时候往往就是这一点风险,便足以致命!
权扞霆不敢赌,也赌不起。
沈婠见他脸上表情变换,时而凝重,时而沉痛,心也跟着一抽,不过面上却仍然保持着微笑:“阿霆,我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那时你也在危险边缘游走,自顾不暇,我帮不了你什么,但也绝不对不能拖你后腿。”
她这条命,除了对自己负责,还要对权扞霆负责。
男人眼底隐隐翻涌的偏执让沈婠清晰意识到,如果她死了,权扞霆只怕会疯!
而“疯子”做出来的事——只会天翻地覆,搅动血雨腥风!
“婠婠……”权扞霆抬手抚上女人脸颊,自责又怜惜,“我不想你太辛苦。”
沈婠反扣住他手背,脸颊在男人掌中轻蹭。
她说,“我不苦。”
重生归来,她不信老天爷只是为了让她平平淡淡、默默无闻地走完这一生,总要和上辈子不同。
她的路,权扞霆可以陪着,但终归还是要她自己一步一步去走。
若这点都无法做到,又何谈与他并肩而立?
也是这次权扞霆出事让沈婠深刻意识到,她如今得到的东西多半来自权扞霆的“大方”。
比如,她想调查一个人,有权扞霆的人脉网,还有楚遇江鞍前马后,自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得到最准确的消息。
可假如有一天,权扞霆不再“大方”,失去倚仗的她会不会一头雾水、两眼抓瞎?
这个假设让沈婠后背发凉,以前不曾重视的危机感铺天盖地袭来。
她想,她可以试着做些什么,至少要有一定准备,等那天真正来到的时候,才不至于惊慌失措。
就拿这次来说,如果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就可以直接越过楚遇江调查权扞霆的消息。
能不能查到是一回事,但总不至于束手无策,只能被迫接受,煎熬等待。
权扞霆根本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会沈婠产生这种想法,而且还想得这么深、这么透。
他以为上次的袭击事件让她产生了自保的念头,才会一反常态,追求绝对武力。
殊不知,沈婠在防止危险的同时,也是在防他!
倒也并非权扞霆不能依靠,只不过有备无患,在必要时候能够掌控主动权而已。
她再也不想当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也不想在等待的过程中又一次品尝担惊受怕的滋味。
别人有再多,那也是别人的,给你的时候给你,不给的时候不给,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拥有……
沈婠心里门儿清,但并没有告诉权扞霆,只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嗯。”
“现在时间还早,一起练?”
权扞霆顿时黑脸,气得直咬牙:“手不要了?!真当自己是女金刚,铁做的?!”
沈婠直发笑:“你知道河豚吗?”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六爷:“?”
“你现在生气的样子就有点像它。”
晚饭后,六爷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块平板电脑,页面停留在某搜索引擎——
河豚生气什么样子?
回车一敲,瞬间出来不少词条,然后他看到了一只气鼓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