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看到的便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意识到自己不在乔悄的卧室,明毓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
时值午后,耀眼的阳光倾泻而入,大半个房间被照亮,擦得透亮的玻璃窗全然敞开,带着热意的微风吹拂进来,轻轻掀起被理到一侧的白色窗帘。
她垂眸打量着身下白色的单人床,又环视了一圈四周,顺着输液管看到吊瓶,终于确定自己身处的地方是病房。
而现在,这个略显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淡淡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息,明毓没什么情绪地注视着手背上的针头,余光里忽然瞥见刚刚被自己忽略掉的床柜,上面放着她眼熟的郁金香花束。
明毓的妆被人卸过,她睡了半个下午,此时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原本朱红的唇色也淡了很多。
她偏头看向柜子上的那束花,几个小时前还漂漂亮亮、盛开得正好的郁金香,在她醒来后却像是被外力摧残过一样,变得有些凌乱和蔫巴。
【发生什么了?】
天天以为明毓是在问自己的状况,很快回答道,“您因为精神过度焦虑和紧张而出现头昏眼花的症状,是大人将宿主送来医院的,您当时已经昏睡过去了。”
精神过度焦虑跟紧张?
她那时候有这样吗?
明毓蹙眉回想着先前在街上发生的事,【他人呢?】
天天还没来得及回,一道开门声率先回应了明毓的询问。
她寻着声转头看去,瑾怿戴着一个黑色口罩,察觉到明毓已经从昏睡中醒来正凝望他。
瑾怿眉眼微弯,提着一份保温食盒向她走来。
“有哪里不舒服吗?”
跟祁瑾怿或者江瑾怿都不一样,现在的他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明毓摇了摇头,“没事了,扶我起来靠一会。”
“没事就好。”
他把食盒放在一旁的床柜上,而后上前将明毓小心翼翼地扶起,眼神温柔如水,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品似的,轻轻把她的背放在刚垫好的枕头上。
瑾怿收回手,偏头看了眼她的滴瓶,已经堪堪见底了,于是抬手去摁墙上的呼叫铃。
做完这些,瑾怿转回视线,注意到明毓盖着被子,病床的一半还被阳光照射着,他望进明毓清透的眼眸里,耐心地温声询问道,“热不热?热的话我去拉窗帘。”
“拉上吧。”
女孩清澈灵动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些,许是看多了她浓妆的样子,此刻素颜、脸色苍白的她看起来有些脆弱。
瑾怿抿了下唇,眼里的笑意终究是淡了些,他点点头,绕过床尾走到窗前,明毓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关窗户,好不好?”
“好。”
听到明毓那句话的时候瑾怿其实手里已经握住了窗帘,他本就没想着关窗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明毓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
这也是他在出门前特意将窗户打开的原因。
至于窗帘,当时并没有什么太阳照进来,一时也忘了拉上。
将窗帘拉好后,护士也正好进来拔针,明毓看着护士熟练地抽针,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
瑾怿静静地站在一旁,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要明毓感觉身体休息得差不多就可以走了,护士交代完医嘱便急匆匆地离开。
“吃点东西吧。”
说着,瑾怿拿过放在柜子旁的木凳,在明毓的床畔坐下,伸手将柜子上的食盒拿在手里。
“嗯。”
回应完,明毓才注意到,他右眼尾部有些青紫,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明毓沉默地看着瑾怿,他低着头,正在打开手里的食盒,乌黑的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那点青紫,连带着他的眉眼也被掩住。
“咔嚓”,令人胃口大开的香味瞬间弥散,食盒的盖子被他放在柜子上,明毓的视线转移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痕迹,手背也是如此。
“要我喂你吗?”瑾怿端着食盒抬头,明澈的桃花眼里似是含着情意看向明毓。
“不用。”
“好。”
明毓低着头,左手将食盒攥得越来越紧,右手却连勺子都拿不稳。
“怎么了?”
明毓没有回应,姿势也没有改变。
啪嗒。
一滴热泪顺着明毓的脸颊,一直流淌到下颌后重重落下,砸在白色的被子上。
瑾怿站起身靠近,“月亮。”
大概是怕她的眼泪落在食盒里,瑾怿试探地伸出手将食盒接过来,明毓顺着他松开了力气。
食盒重新放好,瑾怿弯下身子,视线与她平齐,语气十分恳切,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祈求,“可以告诉我吗?”
他伸了下手,却在快碰到明毓挡住脸颊的发丝时停住了。
手指微微蜷缩,他刚要收回手,就被明毓猛地抓住。
她抬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浮木,明毓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手掌。
“我不知道......我是我吗?”
你喜欢的是我吗?
她没有问出口,止不住地抽泣。
以前,她觉得自己足够坚强,唯一的亲人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双双去世,她也能挺过来,一个人好好地生活。
她不怕死亡。
没有来做任务之前,没有坠楼前,她一直是这么想的,甚至,她或多或少,期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因为父母去世早,她性格变得孤僻,社交圈子也小,自己的存在亦或是不存在,好像影响不到任何人。
小石子丢入池塘里都能惊起涟漪,她的死,大概连这点涟漪都比不上。
她更像一粒沙,轻飘飘地落在沙地里,什么时候落的,落在哪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好像变得脆弱了。
这两个世界的经历没有把她变得更加坚韧,反而让她渐生退意。
明毓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喃喃,“我不是我了......”
瑾怿迁就地一直弯着腰,任明毓抓着他的手掌,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帮她捋了捋黏在脸颊上的碎发,“当然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无论身份怎么转变,时代怎么变化,你就是你;受环境等不同因素影响,人的性格可以是多变的。”
明毓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对上瑾怿专注的视线。
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神情认真,他清亮明澈的桃花眼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来,就像,你能认出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