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罐里面是潮湿的,如果是保存不当出了问题,老鼠屎肯定是湿的。”
“同样的道理,火锅那么高的温度,别说是煮一个钟头,就算煮进去十分钟,再干的老鼠屎都成了浆糊。你们怎么可能捞得出来?”
虎平涛注视着田桂芬:“你把这个问题给我解释一下。”
秦永斌恍然大悟, 连忙顺着虎平涛的话头说:“是啊!这东西你给我的,之前问过你,你也确认了。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把话给我讲清楚。”
围观者很多,林林总总有好几十个。
重点是手持话筒的张娟。她做主持人,很多当地人都是熟脸,一看就知道她是电视台的。还有旁边扛着机器的摄影师总之今天这事儿无法善了。
几个妇人缩着一团, 互相遮掩着不让摄像机拍到脸。田桂芬站的位置靠前,她们四个人干脆用她当挡箭牌, 成竖行躲在后面。
秦永斌面色阴沉:“五百块一个人, 张嘴就是两千五,你们可真敢要啊!还说什么要去法院告我去啊!有本事就去啊!看看谁输谁赢?”
田桂芬脸色铁青,她用力咬着牙,又惊又怒。
被当面揭穿的感觉很糟糕,很丢脸!
这种事情没办法辩解,人家摆事实讲道理,证据确凿。
可谁也不是吓大的。田桂芬既然敢出来搞事骗钱,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紧紧握住手机,她在各种极端情绪支配下,对着秦永斌发出暴躁无比的叫嚣:“不管怎么样,我这段视频是真的。也的的确确实在火锅里吃出老鼠屎。既然是在你店里出的问题,你就得负责,必须给赔钱!”
秦永斌也火了,他一忍再忍,没想到这个婆娘竟然蛮不讲理:“警察都说了做这事儿跟我们店没关系,你还是死咬着要我赔钱。我看你简直是想钱想疯了。”
田桂芬自有她的一番逻辑, 就是不依不饶:“既然伱说没问题,那你为什么上次要赔给我们每个人五百块?哼,你就是心中有鬼,你这是家黑店!”
“你胡说什么呢!”秦永斌一听“黑店”两个字就急了,差点儿抡起拳头就朝对面砸过去,最后还是冷静下来,气鼓鼓地指着田桂芬的鼻子怒声骂道:“老子开门做生意,求的是财。俗话说得好,和气生财。这店里店外的要是每天都在吵架,还做个屁的生意?”
“上次我是不明白情况,看着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又都是女人,这才想着没去深究,舍财免灾。可你们倒好,吃了一次满嘴油,就想着第二次,第三次你们把我当什么啊?自动提款机吗?”
秦永斌越说越恼火:“码的,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突然,他冲着站在旁边的女服务员喊了一声:“小张,你去店里, 把所有人都叫出来。给我一个个的看好这几个臭不要脸混饭吃的骗子。今天这事儿必须有个说法!敢骗我的钱我要让她们一分不少的给我吐出来!”
田桂芬一听就慌了。她神色骤变,矢口否认:“谁骗你了?我我们我们只是来你店里吃饭而已。”
身后, 一个同样惊慌的妇人急急忙忙帮腔:“是啊!我们没干什么啊!那老鼠屎是从火锅里捞出来的,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弄进去的。反正也许可能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算了吧!”
秦永斌盯着她怒道:“算了?你们骗吃骗喝还要骗钱,轻轻松松一句“算了”就过去了?那我到你们家里搞打砸抢,最后也这么说,你愿意吗?”
田桂飞气急败坏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秦永斌冷冷地说:“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上次就你们五个,每人五百块,一分不少的给我掏出来!”
田桂飞脸色再次变化,青一阵红一阵。她心里又气又怕,更心疼钱,干脆豁出去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自己看着办吧!”
在她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尤其是喜欢占小便宜的那种,平时横行惯了,没脸没皮,做事情肆无忌惮,不动真格的,什么都不怕。
站在旁边另外那几个女的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冲着秦永斌齐嚷嚷。
“上次的事情跟今天不一样。那天真是吃出了老鼠屎,我就觉得嘴里味道不对,你必须赔钱。”
“什么叫白吃白喝啊!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来你这儿吃饭是看得起你。你算老几啊!再说今天这事儿我们也莫名其妙啊!反正火锅里的老鼠屎不是我们弄的,你怎么不找找你餐厅里的问题?”
“就是,你血口喷人。”
“电视台的记者在这儿,为什么不拍他光拍我们?我们才是受害者啊!”
一帮女人已经被打成残血,一下子仿佛注入能量成功满血复活。她们吵架声音很大,不怕人围观,人越多就越来劲。
秦永斌被搞得措手不及,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强大的群嘲技能究竟从何而来。
虎平涛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场子中间,皱起眉头注视着这帮婆娘,低声喝道:“够了,你们是不是还想闹下去?”
不等对方回答,他抬手指着为首的田桂芬,淡淡地发出讥讽:“摄像师在这儿拍着呢!今天晚上这事儿就能上本地新闻。你们真能耐啊!白吃白喝不说,到头来还要讹人家。还有,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都录下来了。等过了今天晚上,你们就成大明星了,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
“你们住哪儿?回头我把刚才录下来的这段发给你们家里人,还有村上或者居委会。出名是好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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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种行为属于故意扰乱社会治安。要不要我给你们普及一下法律知识?三千块立案,你们上次讹了人家两千五,还差五百块就能送交法院提起公诉。你们觉得人家火锅店老板好欺负是不是?吃了不够今天又来了。”
“骗钱的理由还是老鼠屎,张口又是每人赔五百。前后两次加起来就是五千块正好,已经超过三千了。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吧!这事儿咱们不私了,你们到法院跟法官说去。”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田桂芬一听就双眼发直,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外那几个女的反应也跟她差不多。因为虎平涛句句话都戳在要害上。
骗吃骗喝搞诈骗,最怕的就是在镜头下曝光。如果是陌生人也就罢了,反正你我不认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谁知道谁是谁?可如果是把事情捅开,村委会,居委会,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知道自己为了区区几百块钱出来做这种事,真正是被人戳脊梁骨,笑掉大牙。
女人们面面相觑,田桂芬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大热的天,这就像一种病,在六个女人当中迅速传播,很快变成了有节奏的颤抖,然后是大幅度的身体摇晃。
她们还是心有灵犀的。
没人提议,也没人发号施令,田桂芬突然猫着腰就往人群里钻。
这一切毫无预兆,另外五个女的也跟在后面,瞬间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与灵活。仿佛一群受惊的老鼠,在短短两秒钟内各寻出路,肥胖的身体挤进看似无法容纳的人群缝隙,然后朝着不同方向狂奔,很快消失在视线范围。
秦永斌傻眼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们跑了?”
虎平涛走过来,压低声音:“不跑还能怎么样?难道一直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秦永斌眨了眨眼睛,满脸迷糊:“警官,你刚才不是说要带她们去派出所吗?怎么怎么这一下子就”
虎平涛低声打断他的话,劝道:“算了,这事儿能这么处理也不错了。反正她们没从你这儿骗到钱。你自己开店,以后多留个心眼儿,最好多装几个监控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到时候就算还有人这么搞,你自己有证据,说话的时候底气也足。”
秦永斌沉默着思考片刻,缓缓点头。
回派出所的路上,张娟特意搭着警用电动车,坐在虎平涛旁边。
她不解地问:“虎所长,你为什么要放过那几个女的?她们明明是骗子,白吃白喝,还败坏人家火锅店的名声,应该抓起来才对。”
虎平涛平静地回答:“如果照你说的先把人抓起来,这事儿就搞大了。到时候不好收场,还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张娟皱起眉头问:“什么问题?”
虎平涛解释:“你别看那几个女的蛮横又不讲理,可到了她们这个岁数,都是有家室的人。我之前给她们做笔录的时候,看过她们的身份证,都是本地人,住在东郊那边。”
“现在城市扩大化,政府收地,以前看似位置偏远的村子都被融进来,成了城中村。无论是已经拆迁还是尚未拆迁的,都导致村里产生了一大批闲人。”
“先声明啊!我不是抨击上面的政策。就整体来看,改革开放肯定是没错的,咱们国家也越来越富。老百姓口袋里有钱了,国家整体才会变好。可问题是有钱归有钱,社会整体素质跟不上,就会导致各种偏差。”
“说到城中村,我举个例子,关口村。那地方离城区很近,村里人很早就没了土地我指的是用来耕种的那种。家家户户都盖楼,少则四层,多则六层。这么多房子一家子人肯定住不完,只能用于出租。”
“关口村的出租房存在时间很长了,租金也便宜。一幢三层小楼,一个月光租金就有上万块。这还是十几年前,换在如今,村民得到的就更多。”
“有钱是好事,可是有相当一部分村民不思进取,从此躺平。他们拿着钱每天不是吃吃喝喝,就是打麻将赌博,混日子。”
“孩子成长除了来自学校方面的教育,家庭环境也很重要。你想想,每天看着父母不出去工作,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反过来要求孩子大清早的六点多起床去上学,你让孩子怎么想?他们心里会平衡吗?如果学习不好被老师点名,出于逆反期的孩子肯定觉得,你一个老师挣钱有我爸妈多吗?你算老几?”
张娟不解地打断虎平涛:“我问的是关于火锅店的事儿,你扯远了吧?”
虎平涛笑道:“耐心点儿,你听我把话说完。无论家里的房子再多,拆迁款几百上千万,那终究是有数的。就算是金山银海,也有吃完喝完的一天。就说打麻将吧!赌博的害处咱们都知道,有人觉得小赌怡情,大赌伤人。其实这种概念不适用于所有人。如果没有很强的自制能力,玩着玩着就会想赌大。然后就是十赌九输,再往下就是倾家荡产。”
“人都是要脸的。在火锅店里闹事儿那几个也一样。我估计她们家里的情况就那样,否则也不会拉帮结伙为了五百块钱出来搞这种名堂。当然,我不否认她们是惯犯。因为无论操作手法还是说辞,她们事先肯定商量过,甚至还有一整套的计划。”
“话虽如此,可各种细节都表明,这几个女的不是职业骗子。否则的话,她们就不会用老鼠屎行骗,而是用更难以揭穿的东西。”
“比如一只被煮掉半边身子的蟑螂,或者尚未消化完全的蚂蚱、飞蛾、蚯蚓什么的都行。如果换了是我,肯定选后面这种。因为今天她们点的是干锅麻辣美蛙。牛蛙这种东西什么都吃,尤其是昆虫。在火锅里发现虫子的残留物也很正常,到时候就算有监控视频,秦永斌那个老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到头来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花钱买平安。就算我们警察在场,也帮不上忙。”
张娟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感觉你站在那些女骗子那边?”
虎平涛叹了口气,解释:“我们也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