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原本只是普通的农家女,但与学识不浅的丈夫琴瑟和谐,也被教着念了不少书。
见识并非寻常农家妇或者奴仆可比,再加上女儿的事她一直挂在心上,前几日儿子来时她不经意地问了几句,对女儿如今的身份心底早就有数。
女儿身上的穿戴都不差,但脸色却透着苍白,这次过来更是一眼就能看出身子疲累之极,眉眼间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忧愁。
那高门府邸的妾室通房岂是好做的,连将来孩子的生养都做不得主。
邹氏忍下口里的哽咽,怕惊扰了女儿,只得背过身去悄悄垂了一会儿泪。
她自己是个无用的,只盼濯儿将来争气,能护着阿沅几分。
桃叶这一觉却是睡得极其安稳,有邹氏在身边,就是屋子里淡淡的药味她也让她觉得安心。
醒来的时候,竟已是午膳时辰。
“娘,你怎么不躺着!”
桃叶睁开眼,见邹氏正靠在床头看着自己,就要起身。
“慢些,刚醒来起狠了容易晕!”
邹氏一面柔声说着,一面轻轻将女儿扶起,如同桃叶幼时那般。
“姑娘,午膳已经备下了!”
等邹氏给桃叶整理好发髻,外边灵雨的声音适时想起。
“进来吧!”
桃叶往门外喊了一声,就下了床扶着自己娘亲起来。
邹氏知道女儿与自己亲昵,也不退让,母女两个相扶着在桌子边坐了。
“姑娘坐下一起用吧!”
邹氏看着在桌前安碗箸的灵雨,就要上前阻止。
“谢过老夫人!”
“祝管事那边给奴婢和行云大哥几个另外安排了饭菜,奴婢就不在这边打扰了!”
灵雨先是客气地谢过邹氏,而后对着桃叶道。
“也好,你今日陪着我起早,用过膳后自去歇息一会儿,不急着过来!”
桃叶劝过很多次,但灵雨和清歌守着规矩,总是不肯与她一同用膳。
她也不想将人弄得忐忑。
灵雨出去后,桌上就只剩了母女两个。
“娘,这鸡汤里放了不少温补的药材,清淡又养身子,您先喝一碗!”
“这种鱼蒸着最是鲜美,您也尝一尝!”
桃叶亲热地给自己娘亲布菜,一脸的满足。
“阿沅也多吃些!”
邹氏也给女儿夹上了一些菜。
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地用完膳,外边等着的婆子将碗筷收走。
桃叶见外面天色好,便扶着邹氏到院子里走走。
“娘亲!”
在回廊里走了一段,桃叶垂目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了身子。
“怎么了?这几日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是不是主子那边……?”
邹氏见女儿垂着目光,神色看着更是有些不好,心里就急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却忙止住了,还往旁边打量了一下。
见近处没有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里是那位容五少爷名下的产业,她不能口无遮拦给女儿惹祸。
“娘,那块血玉佩的事哥哥已经同阿沅说了!”
桃叶抬起微微泛红的眸子,轻声道。
血玉佩!
邹氏在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脸色微变,握着桃叶的手骤然发紧,身子猛得晃了一下。
“娘!您别怪哥哥,是阿沅那日突然提起玉佩的事,见哥哥神色异样才逼着他说的!”
“阿沅是不是真的不是……”
桃叶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眼里闪过愧悔,但为着她们一家子以后日子的安稳,她又逼着自己硬起心肠。
“你确实不是爹和娘亲生的孩子!”
许久后,邹氏稳住身子,脸色微微缓和,艰难地说出了这句。
“娘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已有两三岁的模样,被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抱着倒在门口,那时你已经昏迷了过去,而且浑身高热不止!”
“那人求着我们将你收留下,只说不要让旁人知道,便急匆匆走了!”
“他那时应该伤得不轻,当时已经路都已经走不稳了!”
“第二日镇上西边的林子里就出现了他的尸体,听看过的人说起他的容貌和身上的衣服,应该就是前一晚那人!”
“听说那人死得极惨,连手指都被跺得一根不剩……”
邹氏想起那时听到的事,还是心有余悸,身子都不由地发抖。
别说她,就是桃叶想到那人的惨状,心底都升起一股寒意。
想要杀人,不过一刀了结,那些人行事如此残忍,应该是在逼问她的下落。
而且这样狠辣的杀手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豢养和雇上的。
“爹和娘怕那些人找上门来,所以举家搬去了乡下住?”
桃叶心惊之余对自己爹娘更加感激,爹娘在镇上的日子必定比在乡下舒服,可明知她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甚至是危险,还是为着她一个毫无关系之人搬到乡下避祸。
若不是搬去了乡下,那年爹也不会被大水冲走,娘和大哥也不会失去依靠,在楚家受了这么多年的非人折磨。
“都是阿沅的错,是阿沅害了你们!娘,对不起!”
桃叶本就愧疚自己为了得知真相,不惜欺骗娘亲,现在得知了当年的事,心里的愧疚更如滔天波浪涌上自己心头,直挺挺地就跪在了地上。
“阿沅,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邹氏被吓了一跳,忙含着泪蹲下身子拉扯女儿。
“不……”
桃叶满脸的泪水,在地上跪着,不停地摇着头,不肯起来。
“快起来,可不能叫旁人见了!”
邹氏抱着哭得伤心的女儿,压低声音提醒道。
她至今不知女儿的身世,但当年那些人行事的凶残,让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女儿身世有异。
可桃叶此刻已经被愧疚淹没,根本听不进邹氏的话。
邹氏蹲着身子急得不行。
“阿沅!”
邹氏这次却是再也顾不得了,对着怀里已经哭晕过去的人急声唤道。
抬头正要叫人时,眼前却闪过一段锦袍,下一刻,女儿就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抱起。
“五少爷!”
行云和灵雨也急急赶了过来,但容玖没有看几人一眼,抱着怀里的人快步往屋子里走去,只留下一句:“去叫坐堂的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