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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姥爷执意留谢颖在家过了小年,才肯放她回来城。

姥爷给她提了种种回家的方案——比如,找个去来城出差的车,顺便把谢颖拉回家;再比如,在火车上安排个软卧,让她舒舒服服地坐回家……但是谢颖全都拒绝了,她坚称自己只是个普通学生,坐硬卧回去就行了。

姥爷眉头紧蹙:“火车晃得厉害,你骨盆又受过伤,颠簸那么长时间,很难受的。”

“没关系,姥爷,谢冲要坐十五个小时的硬卧呢,我只有几个小时就到了。姥爷,我是个普通学生,不用搞得太奢侈。姥爷,我现在还是一道杠的战士呢,我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谢颖大眼睛眨了又眨,姥爷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小颖,你有吃苦的意识,已经很好了。咱们家有这个条件,你在学校吃苦也就罢了,在校外嘛……”

“姥爷,你就不要再勉强我了,我都订好车票了。今年车票不好买,就不要再折腾了。”

姥姥姥爷感慨谢颖是个懂事的孩子,谢颖被他们夸得心虚。他们肯定不知道,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她要跟汪浩川一起回家,对汪浩川来说,硬卧就已经很奢侈了,软卧的话,他连想都不敢想。

是大舅舅把谢颖送到了车站,大舅舅要买站台票,亲自把谢颖送上车。可谢颖却像个英武的女战士一样,拎起行李箱就往车站里面跑,挥手让舅舅快走。

舅舅很是纳闷——距离开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外甥女这是急着干啥呢?

汪浩川在车站等了谢颖一下午了,他给谢颖发了好几条短信,让她慢慢来,不必着急。可谢颖却急匆匆地赶来,跑步速度超级快,谁能想到,她在学校里居然是个体能困难户。

给汪浩川打电话,他没有接,谢颖寻思着,难道他正在偷偷地准备着见面的惊喜?

她想多了,汪浩川这种在军校浸泡了两年半的理工科直男,是不会有什么浪漫的念头的。谢颖看见他时,他正在帮几个农民工模样的人买票,并且细心叮嘱他们,回程时一定要提前订票,春节客流量大,提前十天都不一定能买到。

众人不停地说着“谢谢”,汪浩川温和地摆手,告诉他们不必记在心上。一个年纪稍大的农民工因行李沉重,脚下趔趄,汪浩川便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帮他扛了一段路,直到看到朝思暮想的女孩,他才呆在了原地。

谢颖不知不觉便咧开了嘴角,汪浩川可真是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刻在心上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汪浩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谢颖跟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容比谢颖还要灿烂:“吃过午饭了没有?路上有没有堵车?”

“这都几点了,我怎么可能没吃午饭?倒是你,在这里等了那么久,有没有买点东西吃?”

“呃……”汪浩川苦笑道:“我看了会儿书,忘了吃饭了。”

汪浩川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面包和火腿肠。“小颖,我担心你没有吃饭,提前买了些吃的。可是我自己倒忘了……”

汪浩川的背包带都磨得起球了,外套穿了两年了,他自己舍不得在火车站买饭,可是他舍得花钱给谢颖准备上一堆吃的。

谢颖也解下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堆饭盒:“这是我姥姥给我装的晚饭,有红烧排骨,板栗牛肉,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碗海带丸子汤。离上车的时间还早,你先吃了吧——不准跟我客气,要不是拿给你吃,我才不会带着这么沉重的盒饭上车呢。”

“谁说要跟你客气了?”汪浩川毫不犹豫地接过:“实不相瞒,从昨天赶路开始,我就没吃过热乎的东西了。多谢小颖救命之恩,有了这口吃的,我就饿不死了。”

谢颖捂嘴偷笑:“要是未来的大军官被饿死了,那真是损失大了!”

直到夜幕降临,他俩才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要在车上晃荡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能到家。跟谢颖在一起,汪浩川的心情是愉悦的,但是他的眉宇间却始终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忧愁,就像一层散不开的薄雾。

“浩川,汪叔叔会在家里等你的。”谢颖看穿了他的心事:“汪叔叔的变化很大,很大方地给了靖怡姐姐一笔嫁妆,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套房子……在暑假的时候,我二叔二婶说,汪叔叔比以前更像一个合格的父亲了。”

“但愿吧……”汪浩川有几分低落:“这辈子,母爱是没法奢望了。要是能得到父亲的一点关爱,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汪浩川无所不能,可是他也让人心疼。

谢颖的背包里装满了零食,想跟汪浩川分着吃,这一路上吃着零食,说说笑笑,汪浩川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汪浩川很想告诉她,有她相伴左右,本就是一件治愈的事。

这一路颠簸辛苦,但是他们都觉得时间太短暂了。下了车,汪浩川主动给谢颖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她先回去。谢颖诧异地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一起回去呢?”

“回到民风保守的老家,咱们……还是适当保持距离。”汪浩川把她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说得简洁明了:“咱俩不在一个城市,却坐同一辆车回家,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就有嚼不完的舌头了。”

从火车站到儒林街,也就是起步价。这点钱对谢颖来说不算什么,但汪浩川依旧塞了十块钱给司机。司机喜笑颜开,说道:“小姑娘,你这男朋友够可以啊!”

谢颖不想让他花钱,但是她心里美滋滋的。而且,在外人看来,汪浩川就像她的男朋友一样。

汪浩川连公交都没舍得坐,步行回到了家。他经常参加武装越野,并不觉得累。虽然天寒地冻,但他走到家门口时,热得头顶都要冒汗了。

汪浩川很紧张,他生怕等着自己的,又是一个冷清寂寥、毫无烟火气息的家。

他犹豫了半天不敢敲门,可是,父亲却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还好,家里还是有人的,汪浩川松了一口气。

“爸……”

“嗯。”汪玉春披着棉衣,准备出门:“锅里有大米稀饭,熟鸡蛋,咸菜在橱柜里。”

“……知道了,谢谢爸。”

“谢什么谢?跟你老爸说这些干嘛?”

家里有人,还有热饭,汪浩川感动得快要流泪了,这个假期别无他求了。

“浩川……”临走之前,汪玉春又说道:“下次回来,你提前说一声,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哪天回来?只有你说出来,我才能做好准备。你跟你姐姐,一个爱生闷气,一个总把心事憋在心里,我真是养了一对闷葫芦。”

“下次我告诉你就是了。”父亲把话说开了,汪浩川心里也轻松了:“爸,你下班早点儿回来。”

“嗯。你不用做饭,晚上我去饭馆点两个菜。睡觉去吧!”

在回家之前,汪浩川在脑海里做了种种设想——就算父亲知道了他的归期,但是仍然选择无视,那他会更加受伤的。所以,就算买好了车票,汪浩川依然跟父亲含糊其辞,没有说具体哪天回来。这样,父亲就不知道他具体的归期,不在家等他,汪浩川也能原谅他。

可父亲确实转变了,还给他留好了早饭。难道,父亲这几天都在家?每天都热好早饭再出门?就是为了让他回家有口热饭吃?

汪浩川无限欣喜,又不敢太高兴。因为父亲表现不稳定,可能就在下一个瞬间,他又要让人失望了。

汪浩川刚剥完鸡蛋壳,谢家兄妹俩就一齐来了。见到老朋友,谢冲两眼放光。

“浩川,谢颖说,你在顶刊上发了一篇论文?好家伙,你真是不声不响干大事啊!我决定了,下学期我也要发 论文!”谢冲斗志满满:“我可不能被你比了下去。”

“你大二还没读完,基础还没有打好,等到大三再发也不迟。”

“我要是大三发,那就跟你一样了。”谢冲半开玩笑:“我得打破你的记录。”

“你这争强好胜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汪浩川笑道:“那我也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点儿经验,千万别发水刊,发了也没啥用,我还瞧不起你。”

他们俩看似彼此斗气,谁也不服气谁,但事实上,他俩都挺佩服对方的。

谢颖困得直打哈欠,可是华天龙呼喊“谢颖”的声音回荡在胡同里,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小颖,你在这里呢!”

华天龙应该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袜子也没穿,只穿了一双厚厚的棉拖鞋。

“天龙,你要不要回家再穿件衣服?这样会冷吧?”

“没事,小颖,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谢颖努力睁大困顿的双眼:“什么好消息?值得你这么着急地来找我?”

华天龙仿佛看不见两个好朋友,只顾拉着谢颖来到胡同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殷切地说道:“你快打开看看!”

那是一份图书出版合同。

谢颖的睡意刹那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开开心心森林之家》,这本书真的要出版了?”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但……这份合同,不会骗人吧?”

签订合同的日期,是2003年12月1日。

华天龙隐藏不住笑意:“小颖,我等了这么久,就想当面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华天龙压低嗓音:“除了你之外,我可谁都没告诉。”

“啊?!”谢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你爸妈,你都没告诉?”

“没有啊!”华天龙得意地说道:“我想第一个告诉你。”

“为,为什么呀?”

“我怕告诉别人,说得多了,这事就变得稀松平常了,你就感知不到我有多激动了!我憋了这么多天,第一个告诉的人是你,这个时候,我是最开心、最兴奋的!小颖,你能感觉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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