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一扇门的距离,秦少凌靠着门的另一面,也无声地陪了她一个晚上。
这一定是一个日后两人回忆起来,都会觉得珍贵无比,既悲伤又温暖的夜晚吧?
因为匆匆忙忙地赶飞机,加上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苏牧最深的感受就是腰酸背痛,好像连站起来都觉得分外地吃力。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门,里面的人仍然不打算出来。
但要是这样下去,就算秦少凌受得了,她也受不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便下了楼去找手机准备出门去买换洗衣物和蔬菜。
只是她还没有收拾妥当,“叮咚”“叮咚”门铃便响了起来,整幢楼都能听见这门铃的响声。
苏牧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下去开门好还是视若无睹,等秦少凌的意思好,但是那门铃声实在刺耳,秦少凌又丝毫没有要下来开门的意思。
苏牧还是硬着头皮下了楼去开门,总归先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再说,她下了楼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
他穿得整齐正式,西装的质感一看便是上乘,眉目间虽然印上了岁月的痕迹,但是隐约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俊朗。
男人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却与一整天没有洗过澡吃东西,看起来蓬头垢面的苏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牧还处于怔楞中没有回过什么,不等她说话,站在门外的男人先礼貌地开口了,“你好,我是秦少凌的父亲,你是?”
明明站在门外等候开门的是他,可是听了这口气,却在无形中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地位关系反转过来。
他是主,她才是客。
听言,苏牧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侧了身将秦父迎了进来,“叔叔你好,我是……秦少凌的秘书。”想着要是说同事的话,只怕更说不通,苏牧咬了咬牙,随便扯了个谎。
走在前面的秦父只淡淡点了点头,显然并不是那么关心苏牧是什么身份。
秦父走在前面,苏牧原以为他会顺着楼梯口直接上去找秦少凌,可是,他却在沙发处停了下来,自然而然地坐下。
“少凌呢?”秦父以一个大气的姿态悠然落座,回过头问苏牧。苏牧一听,顿时觉得有些局促,不知道如何作答,毕竟她也不知道秦少凌和他父亲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秦少凌是否愿意现在下来见他的父亲。
秦父见苏牧站在一旁,脸色有些为难地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头,刚想要说话,只是,这个时候二楼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苏牧有些惊讶地向上看去,只见一天没有出来的秦少凌将门重重一关,脸色很不好地下楼来。
见秦少凌下来,秦父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可是苏牧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觉得这斧子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而秦少凌接下来的行为,也确实印证了苏牧的这个想法。他从二楼下来,一路上嘴角都是沉着的,苏牧看得出他表情里面带着的阴沉和不爽。
起码苏牧昨天见了他只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而这会却是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
秦父看见秦少凌这样一副落拓颓废的模样,很是不满意地皱了皱眉。
秦少凌走向客厅,直直走向苏牧,甚至都没有看秦父一眼,他一把扯过苏牧的手臂,“上去。”
苏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一脸疑问地看向秦少凌,又见秦少凌的眉梢已经有了淡淡的怒意和不耐烦的迹象,她只好按着秦少凌所说的上了楼去。
走到秦少凌的房间门口,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进去还是站在门口,一时间颇为局促,秦少凌只低声说了一句:“进去,把门关上。”
苏牧这才无声地点点头,然后进去了,将门关上,厚重的木门关上,似乎将下面的一切都隔绝。
一进来房间,苏牧便闻到了一阵挥之不去的烟草味,随即,她扫视了一眼,便看到了床头柜上烟灰缸里的一堆烟头。
她皱了皱眉,走到窗前将落地窗打开好散散房间里的烟味,却看到了书桌上一个显眼的相框,应该是有些年代的相框了,相片上是一个和蔼的老人抱着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
两个人都看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乍一看,老人的眉眼的确和刚才苏牧见到的秦父有几分相像。
这应该就是秦少凌和他的爷爷吧,苏牧拿起相框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上小男孩的面容。
苏牧上楼将门关上以后,客厅里剩下秦少凌和秦父在无声地僵持着。
最后,是秦父先开了口,“不过才几日,你就落拓成这个样子?”
秦少凌的表情像是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变化,不过却是勾起了一丝泛着嘲讽的微笑,“是,没有你好,意气风发。”
秦少凌这话刚落地,秦父瞪大了眼睛,恨铁不成钢地欲要伸出手打秦少凌一巴掌,却被秦少凌截了下来。
“你没有资格打我。”秦少凌紧紧地握住秦父的手腕,发白的指节像是他难以排解的愤怒情绪,“如果不是你,爷爷的身体状况不会每况愈下,他走的时候,也没能够放下所有心事安详地走。”
“不肖子,你知道你现在跟你父亲说的是什么话吗?”秦父气得狠狠地甩开秦少凌的手。
“呵。”秦少凌冷笑一声,“我再不孝,也比不上你。”
秦父还欲再说些什么,秦少凌又开口道:“你今天特地上门来,恐怕不是为了看我有多落魄吧?”
听了这话,秦父的眉毛动了动,表情松动了一些,被秦少凌说中了心事。
“爷爷走了才几天,你就为了钱的事情找上门来,爷爷果真很了解你,所以才会将名下的所有财产转移给我。”
虽然心中早知道秦父这趟来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当真的从他的眼神中确认的时候,秦少凌还是忍不住觉得更加心寒。
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赤裸裸地讽刺,秦父的脸自然挂不住,“少凌,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宁愿将那些钱一把捐了也不会给你拿去,”秦少凌顿了顿,还是将那无情难听的话说出口:“养女人。”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秦少凌和秦父僵持了许久,秦父再开口,却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苏牧的身上。
果然,如秦父所料,他看见了秦少凌眼神的波动,一个人无论再掩饰,再逞强,眼神都是骗不了别人的。
秦父看得出来,秦少凌很在乎刚才那个女人,否则以秦少凌的性格,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一个女人跟他待在一起的。
“不关你事。”秦少凌挑衅地看了秦父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什么。
秦父却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不过关心关心你的感情生活,你不必这么紧张。”
秦少凌却并不觉得秦父只是这么简单的想法,他警告地看着秦父,“你最好不要动她。”
听了这话,秦父挑了挑眉,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牧不知道在房间里坐了多久,等了多久,她在房间里面完全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她知道,从刚才秦少凌脸色阴沉地叫她上楼去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父子之间,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不应该是儿子看向父亲有的正常眼神,可是苏牧刚才却从秦少凌阴沉的眼神里面看出了防备。
苏牧一开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坐在窗台上静静地等着,终于,房间的木门被推开。
秦少凌单手插着兜,低着头进来,苏牧下意识地感到有些局促,他穿着一身黑的家居服,脸色白得可怕。
不过秦少凌却没有看向苏牧,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房间里有她的存在一般,走到床边坐下,又点燃了一根烟。
苏牧看着这样的秦少凌,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么,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就这样继续地坐在窗台上,秦少凌呈现给她的,只是一个低着头的背影。
他向来挺直的脊背如今却像负有有千斤的重量一般,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走过去拥抱他。所以苏牧来说,好像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过去了,秦少凌终于开口了,终于对她说话了:“窗边冷。”
苏牧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秦少凌会突然这样说,其实她之前倒也没有这样觉得,如今他这么一说,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脚都已经冰凉。
她站了起来,走向秦少凌,到了床边站定看着秦少凌,“你饿了吗?”
秦少凌依旧低垂着眉眼,如苏牧所预料一般地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她大概已经读懂他拒绝的意思。
“那你这里有我可以穿的衣服借我穿吗?我来的时候没带,昨天一天都没洗澡了……”说到这里,苏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秦少凌闻言抬起头来打量了苏牧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在衣柜里拿了套自己的家居服给苏牧,“只有这个,将就将就吧。”
苏牧洗完澡后,将秦少凌宽大的家居服换上,原本秦少凌就高大,这衣服到了她身上,更显得宽大不合身了。
尽管刚才秦少凌说不需要吃东西,可是苏牧还是决定去厨房弄些东西填肚子。
他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好几天没有休息好和吃好了,眼底下都有黑眼圈了,整个人是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秦少凌下了楼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苏牧穿着他的白色长款家居服,宽大的衣衫罩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她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应该是在做饭。
苏牧也用余光看到了秦少凌下楼来,便朝着他说了一声:“你等会儿,饭就快好了。”
待她将饭菜做好了,摆在餐桌上,其实也就是几个家常小菜,苏牧炒得也算是色香味俱全了。
这次让苏牧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的是,不等她喊秦少凌过来吃饭,他便已经走过来坐下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倒是第一次将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底,都没有开口说话,无声地夹着饭菜。
秦少凌的胃口看起来倒还算不错,起码没过多久,一碗饭便到底了。
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苏牧冷不丁地对秦少凌说了一句,“你的胡子长出来啦,我帮你剃掉它吧。”
说完以后,还未来得及等秦少凌反应,苏牧先是在心里暗骂自己简直智障了,怎么会说出这么无厘头的话来。
她就是看着秦少凌颓废落拓的样子,觉得很不好受,恨不得帮他把胡子刮掉,头发理好,让他整个人焕然一新。
这简直比她一天没洗澡以后的邋遢还要更加难受。
秦少凌没回答她,她也只当自己刚才开了个玩笑,吃完饭后,便开始收拾桌面上的餐具。
这个时候,苏牧突然感觉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过身去一看,只见秦少凌手里拿着一把剃须刀。
苏牧愣了愣,差点没笑出声来,忙将收起来的碗筷拿进厨房,洗了个手,生怕秦少凌下一秒就会走掉似的。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少凌居然会同意她这个无厘头的想法。
大概是这几天有秦少凌漠然的态度在先,这个时候哪怕是秦少凌对苏牧微笑一下,苏牧都觉得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给秦少凌的下巴抹上厚厚的一层泡沫,苏牧突然觉得他此刻的这个造型有些滑稽,一时间没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真好。”苏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捧着秦少凌的脸,下意识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看,都觉得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唳气,却不会伤害她分毫。
就像寒冷的夜晚他知道她在外面,所以不会让她一个人在门口蹲着过夜,他知道窗台很冷,最后还是让她下来。
哪怕只是微微的关心,苏牧却也能够感受至深。
其实帮别人刮胡子并不难,只是秦少凌的脸近在咫尺,他漆黑的瞳孔里面像是藏有无尽神秘的大海,总是能够将她吸引住。
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总算才“完工”了,苏牧颇为满意地打量了一番秦少凌的脸,看着刮掉胡茬的他简直比刚才要精神气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