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当苏牧低垂着的眼睫轻颤了颤，抿着的小嘴轻轻张了张的时候，他懒懒地看着，总算画完了。
最后的一收笔，苏牧在右下角的署名处洋洋洒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桌上的用具连同设计稿一同整理好，递给站在一旁静候的主持人。
苏牧收笔以后，便没有再改动设计稿，而是直接利落地起身，将它交给了主持人。
旁边的几位参赛者虽然没有在动笔，却还是在细心地审视着草图，显然希望在最后的时间将其做得更完美。
大概是这个原因，苏牧是第一个交设计稿的，到一旁静坐等候竞拍结果。
这二十分钟让她拟出一份草图，她可以。
但是修改改动是一件极其需要时间和耐心，还有谨慎心思的事情，在二十分钟里，她做不到。
与其只能修改三两处瑕疵，让原本的草图显得畸形不完整，不如完全保持自己最初的设计理念与初稿的完整。
她只想要专心做好一件事情，剩下的无法做完的，她不会挣扎。
有的时候瑕疵只是象征着不完美，并不能作为标准来评判一样作品的优秀与否。
林思淼嗤笑了一声，仍是那副不屑的神情看着苏牧，“装什么，最好不要弄巧成拙。”
方穗看了林思淼一眼，刚想要说话。
而今晚一直对林思淼的言论没有表过态的秦少凌突然凉凉地说了一句，“适可而止吧。”
语气淡漠到了极点，还有一丝的不耐。
秦少凌没有点明是谁，也没有刻意地对林思淼说。
方穗的眼底暗了暗，他并不在意她会不会因他这句话多想。
或许，他真的就是意有所指。
方穗默了一瞬，终究是没有忍，“少凌，你刚才……我以为你并不在意呢。”她朝秦少凌淡淡笑了笑。
眼底的意味却并不那么简单。
“我并不希望她是人咬了就马上就地反击。”秦少凌语气懒懒的，虽然是在跟方穗说话，眼睛却在睨着前面苏牧的背影，“那样很蠢。”
秦少凌的这句话彻底让方穗的眼神变得灰暗，提及苏牧的时候，他字里行间，俨然是以一种将苏牧视作所有物的姿态。
眼神中哪里有她的半分立足之地。
她以为这么些年他变了，而现在看来，除了苏牧是一个在他身边的意外，他和当年一样，没有变。
她到底有哪里好？
饶是方穗这样被周围的人捧着过来，也不忘记自己目标的聪明女人，也在心中问出了这个简单却又困扰着她的答案。
不过也就是几分钟，很快过去。
所有的人都将设计稿一一交给了主持人，来到了苏牧的旁边静候着等待竞拍结果。
大屏幕上，呈现出了四份设计初稿。
秦少凌并没有急于马上寻找苏牧的那份，而是从头到尾用最客观的眼光一一看过去。
当视线定格在那副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时候，秦少凌轻轻勾起了嘴角。
当初的一百万，丝毫不亏。
关键词是明艳，其他的三份作品中，都采用了显眼大胆的用色。
乍一看，的确吸引眼球。
只是，当品到那青葱的一片绿中，那个穿着深红色连衣裙的长发背影的时候，众人的眼中都划过一丝惊艳。
与其他的几份作品对比，苏牧的并算不上是打眼，但是细细品来，却最有亮点，也最别出心裁，让人眼前一亮。
她要的不是众人皆懂的明艳，而是别出心裁的明艳。
她要的不是第一眼的亮眼，而是细品后的惊艳。
在主持人还没有宣布竞拍开始的时候，已经有嘉宾亮出了牌子上的数字和价格。
第一个出价的人看中的并不是苏牧的作品，亮价十万。
“华晟公司亮价张子清女士的作品，十万元……”
“……”
“乐华集团亮价苏牧女士的作品，十，一百万元……”主持人看着牌上的数字，下意识地要念成十万，然而震惊地发现少数了一个零。
一百万，底价。
主持人刚刚念完，在场一片哗然。
震惊的并不只是第一次亮价便给出了一百万的高价，而是竞拍的，是乐华集团。
业界的人都知道，乐华集团是一个多么有影响力的存在。
许多人都以为这一百万是第一次亮价，也是最终拍下的价格。
然而，紧接着乐华的亮价以后，丽日更是给出了一百五十万的高价。
突然之间，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苏牧的那份作品上，好几所在业界非常顶尖的公司，都青睐于此。
这个时候，苏牧突然回头朝秦少凌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了秦少凌朝她投去的视线。
她看了他一瞬，眼里有不言而喻的意味。
秦少凌眼神动了动，轻扬了扬下巴，不动声色。
她知道他有可能会为她买下这个作品，她不想。
这个女人，还真是，他该说她什么好呢。
只是秦少凌越想，眉目间便平添了深深笑意，俊朗得摄人心魂。
最后，苏牧的作品竟以二百八十万的高价被拍下，打破了先前所有的记录。
主持人激动地说着，“非常恭喜苏牧小姐的作品以二百八十万的高价被乐华集团拍下！自竞拍会承办多届以来，这个成果是最高记录！”
最后还是乐华集团，最初以一百万亮价，最后以二百八十万拍下。
可见，对苏牧这副作品的青睐程度之深。
其实，苏牧上台和对方握手的时候，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落笔的瞬间她知道自己上来这一趟不会有错，但是，也万万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高的成果。
刚才第一个环节被秦少凌以一百多万拍下的作品尚且称为高价，让在场哗然。
而她这一份只是粗糙的草图，却以二百八十万的价格被买下，可以说是天价了。
她没有想到，这二十分钟，这瞬间的捕捉，竟会让她的这个夜晚如此不平凡。
苏牧的内心是喜悦的，是激动的，和对方握手的瞬间，她甚至有些想哭。
为她这段时日来对自己的自我否定，为她选择了设计这条道路以来的诸多不顺，为这让她惊喜，恍如梦中的一刻。
涩意已经逼上眼眶，却被她生生地忍住。
这是属于她的璀璨一刻，是她往后不会忘记的一个特别夜晚。
在台上深深地笑着，她目光的终点是不远处那个仍然坐在原位，神情漫不经心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冲下去拥抱他，无他用意，只想共他分享这神奇的一刻，让他感受到她心脏的频繁跳动。
方穗看着此刻在台上那个大放光彩的女人，她身着一身优雅的黑色连衣裙，头发被松松地束在脑后，看起来随意而慵懒。
无论她之前有过什么样的过往，或者是在媒体上有过什么样不好的风评，她知道，此刻是对苏牧能力的最大肯定。
而今晚过后，她的设计生涯将会有很大的转变。
没有人会再轻易否定一个在这样大型有权威的竞拍会，以一副别出新意的作品与业界巨头以百万高价成交的设计师。
那些抄袭，剽窃的流言，想必都会不攻自破。
方穗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再平凡无奇不过的苏牧竟能作出如此惊艳的作品。
当苏牧在台上的时候，方穗好几次都将目光转移到秦少凌身上，却无一不例外地发现，他都在看着台上的苏牧。
这个发现让坐在秦少凌身边的方穗感到心里莫名地压抑。
林思淼全程目睹着这个过程，作为行内的人，她不得不承认，苏牧刚才现场完成的这一份作品，很优秀。
不然，乐华集团也不可能会这样大手笔地买下她的草图。
而且，有着这样才华的人，哪怕是再侥幸，再临时发挥得好，也不可能是没有两把刷子的。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尚且可以创造出这样优秀的作品，现在用抄袭一词去讽刺她，实在是太过苍白。
林思淼反常地保持着沉默，不知是被秦少凌刚才那句淡淡的警告所震慑，还是对苏牧的表现无话可说。
苏牧从台上下来，回到她的位子上，秦少凌的旁边。
林思淼的眼神有些闪烁，却没有直视苏牧，其实她下意识地觉得按照她刚才那样嘲讽苏牧的方式，这下苏牧一定会好好在口头上扳回一城。
只是，苏牧回来以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过林思淼，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
看得出来刚才她应该是很激动的，所以现在下了台以后，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然而，她和秦少凌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是不是一个即将拥有几百万的人了！”
秦少凌闻言，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却点了点头，肯定着她所说的话。
直到现在，苏牧仍然有一种一切都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不可思议，给她一种恍如梦境的错觉。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仅仅是陪着秦少凌来到这里的夜晚，竟然会给她带来这样的惊喜。
“还想看吗？”秦少凌低声问，他见苏牧兴奋不已的样子，也跟着被渲染了情绪。
“看啊，为什么不看。”苏牧理所当然地答道，她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作品得到了肯定就这样退场。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平台，她也想看着别人是如何绽放光彩的。
其实，苏牧早已经忘记了林思淼刚才对她恶语相向的事情，她也根本不会有这个精力和心情去关注这些别的事情。
苏牧仍然继续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动静，只是她嘴角似乎染上了藏不住的笑意。
“你刚才突然回头看我，你想干嘛？”期间，秦少凌突然凑近苏牧，轻声地在苏牧耳边说。
犹如情人之间的耳语，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苏牧一听便知道秦少凌是在明知故问，她刚才回头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分明是懂了她的意思的。
“那你觉着是什么意思？”第一次，苏牧这样俏皮地反问秦少凌。
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他，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秦少凌听言，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彼此都懂，当她看向他，他也看着她的时候。
竞拍会结束的时候，秦少凌和苏牧起身，准备离开。
方穗突然从背后叫住了秦少凌。
原本有些灰暗的神色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被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少凌，我们还会见面的吧？”方穗笑着看着秦少凌，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苏牧，“苏小姐很有才，今晚的表现很让我刮目相看。”
话说得很由衷很漂亮，只是方穗漫不经心的表情却显得她并不怎么在意，不过是看在秦少凌的面子上对苏牧说几句漂亮话罢了。
不过，苏牧倒并不介意，笑着朝方穗点了点头，道谢。
秦少凌顿了顿，不在意地笑笑，“有机会下次见面。”
说完，他手轻放在苏牧的右肩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穗，你今天晚上怎么了？”林思淼看着秦少凌和苏牧走后，方穗脸上失意的表情，有些疑惑地问。
这已经不是她今天第一次发现方穗的异常了。
在她和方穗这么久的相处以来，一直都觉得她是个非常自信洒脱的女人，是很多女人都梦寐以求想要成为的模样。
方穗听见林思淼的话，怔了怔，随即很快便敛了脸上的神情，勉强地笑了笑，对林思淼说：“思淼，你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个我曾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怎么都追不上的男人吗？”
林思淼理所当然地说：“记得啊，你怎么会突然提起……”
随即，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联想到了方穗今天晚上的异常表现，很快地反应过来，“是他？！”
方穗淡淡地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林思淼被方穗这个突然告知她的事情给震惊到了。
不过，这样，今天晚上方穗的异常也就不难解释了。
方穗介绍林思淼给秦少凌认识的时候，林思淼一眼便记住了眼前的那个男人。
他身上有一股很强大的气场，仿佛一个从容的侧脸，就足以让人沉溺。
她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女孩，一眼便看出了秦少凌绝对是那种优质的极品男，那种会吸引很多女人前仆后继的男人。
相比起秦少凌的光芒，他身边的苏牧显得太平凡和渺小。
又或者是女人大多都对优秀的男人会更加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