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小侄)见过沈家伯父,沈家伯父福安!”
安清悠和安子良姐弟俩齐齐行礼,后面则跟着三妹安青云和四弟安子墨。
眼看着儿女齐至,安德佑倒是有些捻须微笑的样子。
自己这女儿举止礼数自然是没得挑,没想到子良这小子跟着他大姐混了一阵儿,倒是也有些规矩模样了,这一下行礼问安中规中矩,倒似以前那股胡混气息少了许多啊!
沈从元自然是受了,只是其间的一副心思倒有大半放在了安清悠身上,眼瞅着这一番行礼见面,心里却是暗暗喝了一声彩。
此女果然生得一副秀丽容貌,再看她神态大方,举止优雅。
心道难怪我儿对她颇有些念念不忘之意,如此女子,果然是个佳偶!
如此心想,沈从元当下哈哈大笑道:
“起来起来,一晃不见,如今你们都大了啊!你便是清悠是不是?当年沈伯父离京外放之前还见过你呢!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哈哈!”
说着沈从元比划了一下,却是随手叫下人送上了礼物。
江南之地本就天下繁华之所在,这位知府大人出手自然也不会小气了,送给最小的安子墨的乃是一套十二连环吉祥配,送给安青云的是六套上好的金丝苏绣女儿裙。
至于翘首以待的二公子得的则是一把折扇,看似轻飘飘,扇面上的一副书法却是大梁当世名家王道之的真迹,端的是价值不菲。
这几样物事看得安清悠瞳孔微微一缩,这沈从元沈大人身在江南,可却似乎从没忘了京城啊!
单看这几件给晚辈“顺手捎来”的礼物送得显然是因人而设。
如此对路的东西,若说他没将安家长房的几个子女调查过一番又怎么可能?
待得轮到了自己,却见那沈从元呵呵笑着道:
“早听说贤侄女一手调香的妙艺冠绝京城,原寻思着弄些江南新款的胭脂香粉,又怕一个弄不好变成了丢人现眼。我这做世伯的好面子,琢磨来琢磨去,索性还是送点俗物好了!”
众人一阵哄笑,安清悠自然少不得又要出来谦虚一番,说些调香本是小道,京城高手如云,侄女如何敢当冠绝二字云云的话语。只是待得打开了那礼品匣子时,这脸色却不由得变了。
那礼匣中所装,竟然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金凤头钗,期上纹缕勾刻,当真是美轮美奂,绝仑无比。
下刀之细密雕工之精巧一看便出自名家手笔不说,能够把如此大的一只金凤雕得如此精致,真不知要废上多少功夫心血。
若单论贵重,这一次沈从元给安家四名晚辈带来的礼品中可谓独属此物。
不过向来女子头钗虽说雕凤亦是常事,可要这等大凤金钗却只有极少的时候能够用上,每天顶着这么大一只金凤在头上,那不是沉也沉死了?
当然,真到了那种“极少的时候”,身为女子,这种大凤金钗便是再沉你也得扛着。
尤其是……出嫁之时?
安清悠何等敏感之人,早在初见沈从元时便觉得有些不妥,如今再看了那大凤金钗,心下不由得猛地一颤。
偷眼再瞧这沈世伯时,登时便知道了这种不妥感觉由何而来——他瞧自己的时候那种眼光哪里是世伯再瞧一个晚辈,分明是做公公的在考察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偏生那沈从元为官多年,早练就了一身滴水不漏的本事。
这大凤金钗送得虽然突兀,到他这里却变成了一件理所应当之事,笑着说道:
“听说贤侄女不日便要进宫选秀,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到了宫里各类明里暗里的比拼层出不穷,侄女手边总得有几件压得住阵脚的什物!这大凤金钗乃是昔日江南第一首饰档头金无妙金大师的得意作品,便是到了宫中也绝对是个极品!乃是老夫几经辗转才从一处巨贾手中购得,就算给大侄女助阵吧!若是真许了哪家皇子,我这伯父的还要遵你一声王妃娘娘呢,哈哈哈哈……”
沈从元言语之间自有一股自傲之意。而这话里话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拔刀相助,这大凤金钗安清悠自然是不收也得收了。
拜谢之下,一旁的安德佑则是连连摇头道:
“太贵重了,太贵重了!沈兄不知,昨日寿宴散去之时,家严已经许了悠儿,这一次选秀不嫁皇室宗亲。如此厚礼,却又如何使得,沈兄当真是太惯着这孩子了……”
“哦?到有此事?”
沈从元当然没有像长房诸人一般被老太爷留下私聊。
可是他素来擅长揣测他人性格,观之安家一贯以来的中立风格,对这等结果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番言语之间等得便是安德佑这句话,当下呵呵大笑着道:
“安兄啊安兄,你我两家素来交厚,如今怎么说起这等客气话来?许不许皇室有什么打紧?大侄女总有出嫁这一天,就当是我这做世伯的送给大侄女的嫁妆好了!”
沈从元说到这里,却是顺手中话锋一转,有意无意间对着安德佑笑道:
“真是不嫁皇室?贤侄女可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家?我说安兄啊,你瞧云衣这孩子怎么样,若是侄女这婚嫁大事还没定,你我做个亲家公可好?”
这话说是为子求亲也可,说是话赶话的讲到了这里大家笑谈亦是无妨。
沈从元说话办事当真滴水不漏,不落痕迹地便把此事随手之间带了出来,如此行事当真是进退自如。
倒是在他身后一直侍立着的沈云衣身形猛地一震,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便在眼前,这个话题直让他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只是沈云衣就站在对面,这等变化又哪逃得过安清悠的眼睛?
他在那里激动得心头砰砰直跳,安清悠却是闻言登时大怒,心说沈小男人啊沈小男人,我对你是一点儿没感觉,你倒真是本事见长啊!和本姑娘玩父母之命这一套?连老爹都搬出来了!
不过再一偷瞧那沈从元谈笑风生的样子,安清悠心中又忽然一动,按照沈小男人那腼腆要死的害羞脾气,这手只怕是玩不出来。
想来这沈知府只怕是到了京城才听儿子谈起此事,那这只大凤金钗可就颇有蹊跷了。
他一个做知府的大老爷,千里迢迢带着这么个只能用在婚庆上的女人大首饰赴京,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安清悠在这里心如电转,安德佑那边却有些犯了难。
若放在数月之前他一心只想官宦权势之时,有沈家这等强援联姻那还不一口便应了下来?
只是如今的安德佑却不是当日的安德佑,斟酌一番之后还是觉得此事需当再想想清楚才好。
一瞥眼间又发觉安清悠眼神中犹有不豫之色,当下却是打了个哈哈含混着道:
“云衣这孩子自然是好的,他又中了新榜解元,怕是想和沈兄攀亲家的人都已经排了队了吧?咱们做父母的自然都盼着孩子好,可是这事还不知他们两个晚辈愿不愿意呢……哈哈哈哈……”
“也是也是,别光咱们两个当爹的热乎,也得问问孩子们啊……”
沈从元跟着安德佑一起打哈哈,话里却是直接往促成的方面引,说话之间竟是大有当机立断将这门婚事敲死当场的做派,连缓冲拖延的时间都不给安清悠留,直接向她笑着问道:
“贤侄女,你倒是说说看我家的云衣这孩子如何?他若是做你的夫婿,你可愿婚否?”
按照沈从元的想法,沈云衣必是在安家长房借住备考之时认识了安清悠,读书写字之间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在侧,品茗磨墨、红袖添香,时间一长哪还有不日久生情的?如此也倒算全了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
更何况安家……嘿嘿!安家可是今上第一个安抚的老臣,这次朝中纵有变数也是安稳的,听说宫里文妃和她身后的李家最近也和安家走得很近?
如此良助,不抓紧时间敲定了怎么行!
两人便是没有情愫也不妨,单凭自己这一趟营造出来的局势,还拾掇不下你个小小女子?我就不信你敢这么当众的拒绝,你们安家也需要我们沈家!
世事无常,多有难以预测之事。
几个月前安家的长房还在挖空心思地想和沈家联姻,如今倒是沈家大老爷动起了快刀斩乱麻的心思来。
沈从元什么都算到了,他的手段本领也的确高出安德佑一筹,从赠礼开始就悄然掌握了这厅中的形势气氛。若换了个其他的古时女子,此刻只怕还真就被挤兑住了。
只可惜沈从元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却绝对无法算到一点。
安清悠骨子里是个现代人!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厨子,连个拒绝都不懂的女调香师也绝对混不了时尚圈!
若论及怎么拒绝婚恋问题还不伤了大家的和气面子,现代的都市女性们绝大多数可都是自己谈感情,单说经验哪里是古代那些父母一句话便嫁人女子可比?
纵然是上辈子没谈过恋爱,可是不代表应酬交际的工作生活中没拒绝过人。要论这等本事,安清悠可比这时代的大家闺秀们高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