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尚书抓了安家的人?还封了清洛香号?”大学士府里,李家已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有意思,有意思,这里面居然还有刘家的事情……那位刘总督果然也是早就身在局中啊!这的保密功夫做得倒是甚为到家,我原来还在奇怪他怎么一点儿动静没有。”
李家的家主李华年轻捻着长须,脸上那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却是一点一点的扩大,悠悠地道:
“怕是夏守仁如今也有点儿心里活动了。可是却没想到牵扯进来个老夫都头疼的刘家?也好,是该看看这太子换人之时大家的动作了。秀儿,你去请睿王爷给咱们这位兵部尚书夏大人说上两句,那个安家的孙子该拾掇也要拾掇,不能太舒服了。这位天下第一忠犬说到底还是皇上的人,能逼得他做出来的动静越大,咱们越容易看清楚皇上的底牌来。”
“不仅如此吧?”李宁秀点头应命,却是微微一笑道:
“如此一来,那位夏尚书不管愿不愿意怕是都得做回了咱们李家的急先锋?若是孙女再想法子让睿王爷发发脾气讲些重话,夏守仁怕是自己心里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该给爷爷您认个错?”
“好孙女,果然一点就透,御下之道不外乎恩威并施,夏守仁最近春风得意得紧,也是该敲打敲打了。他将来便是接了老夫的位子,也得听咱们李家的……”
首辅大学士李华年畅然大笑,举重若轻之际便将内部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扼杀在了苗头刚露之时。而与此同时,萧府中的安萧两家人却是个个一脸凝重。
“胡闹!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萧府之中华灯初上,安老太爷却是一把重重地拍在了椅子上,勃然大怒道:“这么容易爆出刘家的事情,子良那孩子简直就是乱弹琴!要把这个内情露出来,也该是蓄势而伐弄出个能变全局的事情来。如今这般做法痛快一时,却是给了对方从容应付的机会,那李华年又岂是易与之辈,这不是帮人家查漏补缺么!”
“子良那孩子还是有点嫩了……”
萧老夫人脸上也是泛起了一丝忧色,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想了不少,皱眉道:“拖刘总督下来是迟早的,可是总得有个步骤才是。这一下准备没做,招呼不打,这么贸然地说动便动了,对方固是有些措手不及,可咱们也不过是临时应变罢了。更不知道皇上……”
话说到这里,萧老夫人和安老太爷对视一眼,均见对方眼中满是苦笑之色,什么铺垫都没有就这么亮明了一把刀,寿光皇帝那边又是会怎么看安萧两家?
这位万岁爷刚刚经历了一场百官叩阙之事,如今只怕是最恨臣子逼着皇上做些什么了。
“父亲,亲家母。这些事情左右也是已经发生了,如今当务之急却是赶紧把子良那孩子从刑部弄出来,还有悠儿……嗨!真不知道她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安德佑却是一脸的惶然之色,一日之间儿子进了刑部,女儿更是都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如何能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急!
“什么都别动,眼下是越动越乱。为父跟你说了多少次,每临大事有静气,平日里你这养气功夫倒还使得,一遇到自家的儿子闺女,就关心则乱了?我也心疼也着急,可是如今这节骨眼上越乱动越会把那俩孩子饶进去。放心,刘总督这天下第一忠犬不是浪得虚名,于情、于理、于师徒,哪怕为了向皇上表明态度都无论如何会保着子良这小子的,充其量是让这小子吃点苦头罢了。”
安老太爷似是余怒未消地瞪了安德佑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缓缓转向了愈发凝重:“我现在担心的倒是悠儿那丫头……”
“父亲,您说悠儿怎么了?”安德佑急急地问道。
“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悠儿直接带走,我想不出来除了皇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手段!甚至有可能,那带了人走的神秘高手便是皇甫公公本人。如今悠儿那丫头不在宫里,便在西苑!只是如此一来……”
安老太爷说到这里,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慢慢地道:“如此一来,皇上若是对咱们两家有任何的怀疑和不满,必然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我真担心皇上就算是派人把她带了进去,也……唉!清悠这孩子素来虽是沉稳,可是这一次却是让整整两家人的担子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这对阵周旋的怎么偏偏就是皇上啊!”
说到寿光皇帝,一屋子人都是脸色微变,相顾骇然之际,人人心口都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此刻着实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长夜漫漫,当真难熬。
几记清脆的鸟叫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了头,却是照得西苑这个皇家园林满地红光。
寿光皇帝依旧保持了他那份几十年如一的习惯日出即起,长长一觉显然是让他精神不错。一边由小太监服侍着穿衣洗漱,一边向随侍在旁的皇甫公公似是随意的问道:
“李家如何?睿王那边如何?”
“回皇上话,睿王妃李宁秀昨日酉时娘家中出来,直接便回了睿王府,不多久九皇子殿下便让人传了兵部尚书夏守仁,据说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夏守仁回去之后刑部那边便接了令,把安家的二公子安子良从签房放进了天牢,听说还略动了一点刑罚,不过不重。”
“动刑却又不重?有意思,刘忠全出面保他这个宝贝徒弟了?”寿光皇帝淡淡地问道。
皇甫公公恭身答道:“刘总督写了张条子去刑部,但是事先却抄了一份交到四方楼,此刻已呈至皇上案前。”
“嗯,刘忠全做事把细,不过太小心了点,朕是信他的。事到如今虽说早了点儿,但是对大局尚自无碍,让人去传个话,索性趁着这机会让他在京中露露脸,分开一部分那边的心思精力也好,尤其是李家!李家……咱们这位李大学士老谋深算,朕怕他还有后手啊。告诉刘忠全,他若能缠住那李华年,那便是大功一件!”
“老奴恭领圣谕,这便让人去办。”皇甫公公依旧是那副恭身领命的样子,如今太子虽然已经换了人,但是他与寿光皇帝奏对了几句,却都以“睿王”称呼那位九殿下,却是从来都没有改口称其为什么太子。
寿光皇帝又问道:“安家和萧家怎么样,昨天一夜,他们倒没什么动静?”
“回皇上话,安家的安老大人依旧是带着长子安德佑停留在萧家,这两家不仅没什么动静,反倒愈发的是关门闭户。昨日事发之后至今,便连采买的下人都不曾出府一个。”
“哦?什么都不做……罚孙子吃苦头么?安翰池这个老铁面拉着萧家一起跟朕表态呢。哼!这么大的事情连个招呼都不打,此时再急着表态……朕那个义女怎么样了?”
寿光皇帝对于权谋二字的理解早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这类帝王疑心病同样最重,更何况他如今的境况亦是未必便如外表上展示出来的那么从容,说到此事的时候,眉头到底还是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可是提起安清悠,皇甫公公的回答却是颇有耐人寻味之感:“回皇上话,萧五夫人昨晚第一件事便是用饭,接着热水沐浴,一觉睡到了现在。”
寿光皇帝似是也有些意外,轻轻一扭头道:“吃得饱,睡得着?”
“正是!”皇甫公公恭身答道:“要不要把人再晾晾?”
寿光皇帝微一思忖,却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缓缓地道:
“不必了,她若是昨天如此,再晾也是没用。如今事情这么多,可没有时间把心思都花在占这么点儿便宜上,让她来面圣吧。朕执掌江山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萧安两家只道是自己知道了全局,如今又有萧氏父子领兵在外,如今还真是心里有谱啊。连一个小辈都如此的有底如此的稳当得住,也该敲打敲打了!”
皇甫公公低声应了句是,除此之外却是一阵的默然。
这便是跟着寿光皇帝这种君主最大的苦处了,乾纲独断是为帝王者必须拥有的手段,可心中太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却往往会让人走向另一个极端,那便是刚愎自用。
如今万岁爷真正的形势如何,没人比他皇甫公公更加清楚,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考察和自己一条船上的臣子,还念念不忘的要敲打一番,又怎能不让下面人不战战兢兢?
或许这才是万岁爷心中最为虚弱害怕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这位主子看似一切尽在掌握,又何尝有半刻真正自我感觉安全的时候?可是说对了要做,说错了更要做!
皇甫公公能够被寿光皇帝看做第一心腹,靠得便是此道,那声冷哼犹在耳边,他到底还是便如之前的无数次恭身领命一样,什么都没有说。
“民妇萧安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安清悠已然来到了西苑的养龙斋,缓缓地高呼万岁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姿态正似同当年进宫选秀之时一般规矩稳重,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