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青背过身,看向外面的一片翠绿的田野。
他沉默了很久,王羽也不急,耐心等待着,不时有微风拂面,让人发困。
“稚嫩的幼苗需要灌溉,我们这些老东西的鲜血便是养料,让他们心中的仇恨成长,并且开花结果。”
秦长青回过头,“这是楚人的归宿,自从公主出现后,大家都默认了这点。”
王羽有些无奈,国仇家恨,这些人不惜以自己生命为代价,也要将其传承下去。
“我身为外人不好评价什么,既然你们做出了选择,我一定尊重,不过还是想问一句,这样真的值得吗?”
秦长青摇摇头,“如果以值得或者不值得来论,世上的事很多就不会发生了。当年大周铁蹄一路碾压,我楚国打光了所有兵力,这其中有多少人,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
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这里,“我们不会忘记,也不敢忘记,只要世上还有一个楚人,那么他就一定会继承先辈的遗志。”
秦长青说完笑了起来,冲王羽抱拳一礼,便直接转身离开。
风将他身上的袍子吹起,阳光下那刺眼的红色,像是鲜血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远离。
然而作为一个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人,王羽在这个老头身上没有看到半点迟疑,有的只是平静,洒脱。
又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王羽转身回了院子。
陈安之依旧在洗碗,那个奇怪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江云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时会吼上几句我没错。
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而因为这个执念,他们或许会痛苦,但却知道前面的路,并且走的踏实无比。
王羽躺在椅子上,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执着的东西。
钱财,女人,名望。
这些对他而言其实唾手可得。
陷入沉思中的他并没有发现,小小的院落里刮起了一阵风,青色的风。
那是无数细小的剑气组成,将王羽整个人牢牢包裹住,从外面看,就像是一个绿色的圆球。
正在洗碗的陈安之有些担忧的站起身,发现王羽并没有什么大碍,那些剑气也只在他身边旋转后,又重新蹲了下去,继续洗碗。
在心头反复咀嚼,反复思量后,王羽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不是去做一个参与者。
他更喜欢去裁决,并且他也有这份力量,让他有底气去做。
让善归善,让恶归恶。
陈先生和师父的话,王羽这段时间不断咀嚼,自己也经历了一些,去做了一下,发现对错之事从来没有那么简单,有的只是立场以及利益。
然而再继续往深想,他便得不到答案了,只能将那些疑问埋藏在心里。
“无错便好,无错便好。”
王羽睁开眼,身边青色剑气齐齐顿住,然后没入他的身体中。
“师兄,你没事吧?”陈安之走了过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了一些事情。”
王羽站起身,笑着摸了摸陈安之的脑袋,“等下记得将碗筷送去老张家,不知道路就问一问。”
“嗯,我会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小小的村庄里即将迎来一场生离死别,因为秦长青的话,王羽已经放弃了出手的打算。
所以等到天色将暗,楚国公主即将离开时,他们几人已经将东西放在马车上,准备随时离开。
姜雨儿带着一众青壮,大概三十几人,往日里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也有一些年轻的女子,抱着孩子,站在自己丈夫身边。
“诸位叔伯,雨儿在此拜谢诸位。”
姜雨儿从来到这里,一直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与她身上那高贵冷艳的气质,形成鲜明反差。
鞠躬行礼后,村口的村民们齐齐跪倒,“恭送公主殿下!”
这些人已经上了年纪,最年轻的都有四十来岁。其中最年长的,便是赵二睇的爷爷。
此时他也跪在地上,等起身后,一脸微笑的看向了自己孙子。
赵二睇头低的很底,不敢抬头看,做出这幅样子的并不止他一个,大多数人都是这样。
哪怕长辈们没有一个人流露出悲伤或者痛苦,哪怕明明是一脸微笑。
他们不敢看,也不想看。
告别之后,年轻人们跟着马车离开了村子,赵二睇问赶车的马夫道:“叔,咱们村子里到底会怎么样?”
马夫是个穿着羊皮裘的老头,闻言他沉默了会儿,就在赵二睇等的有些不耐烦时,他才轻声道:“会在烈火中涅盘。”
场中沉默了下来,原本因为跟随公主所带来的兴奋,冲淡了离愁,这一句话,又将悲伤引了出来。
不少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哭了,但就算如此,他们也只是默默垂泪,并没有哭闹。
马车里,带着凤冠的女子抱着她身边正在哭泣的小姑娘,“殿下,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楚人不易,唯有如此,他们才能真正成长。”
……
村外,王羽三人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江云看着正在忙碌的村民,奇道:“他们这是在干嘛?”
“看着就好了,不要说话。”
就在公主等人离开后,村民并没有散开,而是运来了柴火,堆放在村口。
每人前面都有一堆,上面还会淋上火油。
等到做完一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秦长青举着火把站在夜色中,像是在等待什么。
其他村民则坐在柴火堆上,手里同样拿着火把。
王羽几人还是没有离开,陪他们一起等待。
就在几里外的山顶,公主一行人也在,这是早就已经选好的位置,能清楚看到村口的景象。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马蹄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等到了近前,已经如同雷霆轰鸣。
这是一队骑兵,大约三十人,统一的黑色铠甲,动作整齐划一,一看便是精锐。
带头那位小将同样的着装,就是手中的兵器和其他人不同,是一柄长剑。
王羽见到这人时,稍微愣了愣,因为他认识。
“李义?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