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十层的雪白石阶之下,二十一道身影于云端盘坐,依次分散开来。
在闭目打坐调息之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地很快。
“燃血之相……或许当这两天的比试结束,我便有着机会去冲击燃血三层……”
叶潇这般盘算着,在他心中,一轮明月高悬,洒下轻柔凉薄的微光,滋润着叶潇的心神。
“让明月星光来濯洗心灵……”
此刻天边已经浮现出月亮的影子来,数点孤星散落天幕,叶潇在心中已经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
“月光如瀑,星辉如丝……”
叶潇幻想着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尽星空之下,在无穷曦光之中自在畅游。
“潇木头他……”
骆小敏呆呆地望着身边的叶潇,仿佛感觉到他多了几分空灵绝尘的味道,那感觉,就像是她初次见到叶潇之时,在其眼中看到的那如月般温婉,如水般澄净的目光。
骆小敏的心怦怦直跳,她喜欢雪,可同样也喜欢着夜,喜欢在广袤星空下,与风亲吻,与自然拥抱。
叮……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音响起在每个人的心中,所有人渐渐苏醒过来。
此时,已经进入了黑夜。
“考验……也该来了……”
叶潇默默道。
“幽梦奇昙会在极夜之时绽放,到时你们便用心去感应,跟随着内心的感受去摸索便可……”
“这最后十级台阶其实也算不得是考验,你们大可不必紧张担忧,一切随心,记住,一切,皆随本心……”
腾阳长老的声音不知从何传出,却不见其身影。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所言意指何如。
“算了,既然腾阳长老都这么说了,就不要去瞎想太多,随机应变就好了。”
叶潇看了骆小敏以及屺武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林兄可知长老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啊,小弟愚昧,实在是不能理解啊……”
左冬心里有些发苦。
“林某也并不知其意,不过左兄大可不必惊慌……”
林野强忍着心中的不悦,淡笑说道。
“那是什么?”
众人仰头望向那幽梦奇昙,却见到其上空骤然间风云变幻,云卷云舒,月华星光交相辉映,玄秘奇诡,直到最终汇聚成足足二十一条斑斓梦幻的鱼儿出来,这大鱼似鲸非鲸,在星河云海之中遨游不息,吟唱不休。
金字塔顶端那幽梦奇昙在沐浴了月华星辉之后,枝叶轻颤,仿佛像是要抖落出水一般。玲珑剔透的叶片在震颤中发出一圈圈光漪,顶端的花苞儿开始熠熠生辉,幽蓝色的光晕在萌动回旋。
幽梦奇昙,开了。
刹那间,仿佛人间的所有绝美都在此刻绽开,清幽绝尘,静雅超凡。幽幽的蓝色光晕将半边天都辉映,明月似是都不敢与其相对,星辉月华纷纷被其所吸引,流落在花瓣中心,交织构成了那光彩莹莹的花蕊。
“当真是人间绝色,世间绝美……”
所有人尽皆被这一幕深深震撼。
幽幽的蓝色光晕将整座白玉金字之塔笼罩,连带着围绕在其四周,盘坐在云台上的二十一人。
“幽梦奇昙,又称梦魂之蕊……”
叶潇率先缓缓合上了眼眸。
漆黑的夜幕,不见皓月星辰,倾盆如注的暴雨,本应该静谧安详的夜,被这雨珠爆裂的噼啪声响与野风呼啸如呜咽哭泣之声所充斥。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十几年前的那一个暴雨夜,是在叶潇死缠难打,软磨硬泡之后才使得叶骢详细地对他诉说。从此,这便成了叶潇深深掩埋在心底,丝毫不敢去提及想起的一段往事记忆,成为了他心底那最大的梦魇。
水面之上疯长的荷叶暴涌而出,在其中一片荷叶之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光洁白皙,吹弹可破的粉嫩皮肤却一直暴露在如注的暴雨之下。
叶潇睁开小小的眼睛,看着豆大的雨珠砸在自己的身上,砸进自己的眼里,冰凉,疼痛。
这婴儿没有哭,叶潇没有能够发出任何的声音。
暴雨不停地下着,将荷叶砸得东倒西歪,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了上来。
当荷叶被连珠的雨水打碎,叶潇渐渐朝着漆黑的水底沉去,冰凉的湖水呛进叶潇的口鼻,肺像是被冻结住一般,咳不出来,同样的,也哭不出来。
叶潇颤抖着伸出小手,无力地想要抓住湖面上的荷叶,只是湖水已经将他吞噬,眼前一片漆黑……
“幽梦昙花,梦魂之蕊,它会勾起人心中最脆弱,最单纯的那些思绪,营造出梦境,那可能会是其心底最畏惧的,或是最为渴望的梦境……”
在这二十一人尽皆盘腿闭目,思绪沉入幽梦奇昙的梦境之中时,诸多人影却是缓缓浮现在了众人的背后。
这其中有着耋耄老妪,也有着华发老头,同样还有着中年之士。
“这些小家伙们,不少都还是有着自己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啊……”
那满头银发的老妪轻声叹息道。
在那二十一张闭目的面孔上,有愤怒,有恐慌,有欢快,有悲伤,有人愁容满面,有人喜笑颜开,当然还有那或是容颜平淡,或是神情恍惚,或是表情空洞,或是满面狰狞之人。
林野的脸上,那浮现的笑意时而阴森,时而得意,忽而又转为愤怒,狰狞狠辣。
屺武的脸上更多的还是惶恐与不安,连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葛长风忽而眉头紧皱,忽而舒展,看不出明显的喜怒来。
杜姓女子娇美的面孔上持续着焦急之色,到后来才化作了茫然。
左冬那胖乎乎的脸上则是喜不自禁,时而有着小小的得意,时而有如胜券在握的自信。
骆小敏的脸上相对较为平淡,只有着小小的情绪起伏,失落有,欣喜也有,脸颊微红,脸上有着执着坚定之色。
而叶潇,脸色如古井一般的平淡,如黑夜一般的死寂,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然而他胸膛中的那颗心,实际上却是在微微颤抖着。直到后来,两行泪水自叶潇紧闭的双眸中缓缓流下……
“这个小家伙,是强忍着不与人所诉说的哀愁……”
那耋耄老妪自然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叶潇这唯一一个流出眼泪的人,慈祥的目中有着怜惜之色。
叶潇的思绪在漆黑的湖水中越沉越远,直到不知何时在黑暗不见五指的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虽小,却是那样的显眼。
叶潇拼命地想要向前游去,可也只能随着这冰冷的水流一点点地朝前移动。
那一点微光越来越近,直至最终叶潇才得以看清,那原来是一轮明月投射在了水里的倒影。
“原来我所要的希望一直都是存在于冰冷黑暗之中,我若相信,它便存在,只要我的心中有月,在黑暗中我便能够看到月,便能看到月的光,是希望的光,也是……重生的光!”
叶潇拼命地想要抓住那月留在水里的影子,搅动的水流使月影破碎不堪,可叶潇还是伸出小手,执拗地向前抓去。
手触之处有着月的微凉,他抓住了月。
“眼前的月是虚无之月,我要抓住的,却是我心中的月……”
叶潇的身躯渐渐没入了皎洁的月中,可就在这时,他猛然看到,自湖底黑暗深处一抹流光朝自己穿梭而来,挣脱了周围的黑暗,刺破了冰冷的湖水,飞进了叶潇的手中,被叶潇牢牢握在了掌心。
这原来是一株洁白似玉的小小莲花。
叶潇还未来得及仔细看清,双眼便被明月皎洁的光所充斥,眼中一片空白。
“这里……又是何处……”
叶潇环顾四野,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入眼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青色花海,淡淡的青色花海,蔓延到天尽头,清清冷冷。
叶潇弯腰伸手抚过青色的花儿,酥酥痒痒的感觉从掌心划过,仿佛像是有人在耳畔轻声细语,温柔的吐息抚过肌肤。
“这花海,我曾经在梦中,遇见过……”
叶潇站起身,茫然地朝四周望去。
“又……听到了这声音……”
叶潇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着,微风吹过花海沙沙作响,其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幽幽的哀婉凄绝的呼唤声。
“青罗……青罗……”
叶潇依稀只能辨认出这唯一的,似梦呓般的嗓音,断断续续,迂迂回回,清清冷冷,惨惨戚戚。
“会是谁在呼唤,呼唤着的……又是谁……”
叶潇耳畔脑海中像是有人在幽幽地低语,模糊,遥远,他的眼中抑制不住地浮现出哀伤。
“你这个人儿,为何总是会提起一些莫名其妙的,惹人伤感的话!”
叶潇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在漫天飞雪中,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儿朝着自己丢来一个雪球,雪球散开来,使得叶潇的脸上,出现了丝丝缕缕的冰凉。
“美好的事物必定难以长久,它的消亡又将会以另一种形式重现……那雪,那雨,皆是如此……”
“难道你说,这雨水,不美吗……”
叶潇恍然忆起去年的那个冬天的最后一天,他对某个女孩儿说出的这番话来。
“这雨水,如雪花一般,皆是美的啊……”
叶潇脸上微凉,也不知是刚刚那雪球散落的雪花融化,还是别的什么。
“我给过她答案,还是仅仅只给了自己答案……”
叶潇心头微微发颤,他低头望着面前女孩儿那冻得发红的手指,似是想要将其放入手心。
可叶潇抓住的,却只有那流逝于指间的风。
“我依旧无法轻易忘记,轻易放下,即便某些事情,尚还未曾发生……”
“连我也不知,我所拒绝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本该美好的事啊,为何会令我有陌生疏离之感……”
“我选择了失去什么,又将会得到什么……”
“似是有人在左右着我的思绪,令我一直在彷徨……”
叶潇仰头倒在了漫天花海之中,抚过他苍白脸庞的,只有那轻柔的风。
“那雪融化成了水,变成了雨,最终会将我埋葬……”
一朵朵青色的花儿将他包裹环绕,抚过他的肌肤,使得他手腕上那几枚胎痕印记,愈发地红艳起来,就好似,是要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