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墨微叹一口气,垂下眼眸,生在这样的皇族之家,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身不由己了。
他终于没忍住,走上来揉揉她的脑袋,又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只一瞬,随即松开了:“我要走了,此去前途未卜,不知生死,你多珍重,好好活着。”
他顿了一下:“……如果几十年后,你或许儿孙满堂……若是,还能记得我……”
话犹有余音,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余下华敏沄呆呆的站了一会儿,随后,她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只留下一滴眼泪,洒落在回廊上的那本蓝册子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水印。
只是,这一幕大概也只有吹过的微风看到了。
他到底也没有说完未竟之语。
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他和她之间有的只是一份默契和心照不宣罢了。
还谈记得与否,记得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翌日,皇上下旨:福王中奇毒,朕心痛之,为挽救其命,遵太医嘱,需用寒气抑制奇毒,遂将之送往北原之地静养,以保其命。
当日,一辆极豪华的皇家八驾马车在御林军的护卫下,缓缓的驶出了汴京城。
华敏沄站在芳鲜斋楼上,远远瞧了一眼。
京城里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很多,站在楼上就能听到大家的议论声。
大家都夸皇上真是兄弟情深,肯为了弟弟,在北原大兴土木,建了一座超豪华宫殿,只为了让自家弟弟过的舒服一点儿。
其实,宗室、近臣们谁心里不清楚呢,这不过是打造的豪华牢笼而已。
终究只归于四个字,成王败寇罢了。
福王走后,华敏沄着实是沉寂了一阵。
本来只是沉寂,谢氏就是觉得闺女每天都不怎么高兴。
吃的不太香,本来每天早上都精神抖擞的过来请安,看起来像一朵迎着朝露的昙花,如今看起来只剩萎靡。
问她是否睡的不好,华敏沄也说没有。
往日里成日往外面跑,忙这忙那的,如今见天儿待在屋里,问她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就说不想去。
连海船出海那一日,她都没去,让未月、戊星以及四大丫鬟去践行了。
这太不寻常了,和往日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谢氏越发担心,问华敏沄有什么心事,她也只是摇头,推说没事。
找了大夫过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谢氏还是不放心,让赵嬷嬷去问掩春她们,掩春她们也一头雾水,并不知晓怎么回事。
唯一心里有点数的大概只有未月,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未月就是死也是不会透露的。
眼见华敏沄日益消瘦,只把谢氏担忧的成日唉声叹气。
华敏沄见状,还反过来安慰谢氏,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就是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想忙事情,想宽泛几天罢了。
但也只有华敏沄自己觉得自己还挺正常的,没什么变化。
华秉仞和华秉佑两兄弟,还有杨氏和孟氏她们,甚至老爷子都觉得不对劲,特地跑到景梦轩看看大孙女究竟怎么了。
把华敏沄弄的哭笑不得。
一家上下都有些着急,但有找不到症结所在,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直到月余以后,一匹骏马飞驰进汴京城,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福王中毒过深,药石罔顾,已经薨逝。
不日尸体就要运回皇陵安葬,消息传回的当日,汴京城里的福王府就挂起了白幡。
彼时,华敏沄听到消息的时候,一声未吭,眼一闭,昏倒在地。
把伺候的惜夏和拂冬吓得半死。
连忙大喊着去叫人。
外界如何,华敏沄虽然浑噩,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晕了,意识锁死在身体里,怎么也出不来。
全身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内里火烧火燎的,好像有一把火,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焚尽一般。
都这样了,还不够。
她还在不停的做梦。
梦里全部都是前世那些场景,她娘的死、那场导致谢家衰亡的战争、还有鲁耶尼、甚至是宫里的谢太后、最后定格的是前世知道福王之死时,自己那一张唏嘘、焦急但冷漠的脸。
当时,自己与福王素不相识,只为了谢家而忧心焦虑,哪里会顾及到福王。
所能给的就是一声唏嘘罢了。
是了,前世的福王在战争中忽然死去,中毒的可能性很大。
今生也一样死于此毒吗?
他明明那天还来看她了,她以为他已经找到解毒的法子了?
究竟这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还是真的被皇帝算计了去?究竟他的死是真是假?
华敏沄觉得特别难受,在梦里不停的沉沦、再沉沦。
她不知道她的外在表现有多吓人。
整个人都因为高烧而涨红了。
这样的高烧,按照常理,应该是烧干了身体里的水分才是,偏偏她身上像水洗过一般,盗汗不止。
丫鬟们不停的帮她擦身也没用,仿佛那些汗液是流不尽一般,汨汨的往外流。
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民间的神医,华家找了个遍。
都是摇摇头。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药不知道抓了多少,刘大夫就守在这里给华敏沄煎药,喂进去多少都如石沉大海,毫无用处。
三天以后,竟然是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整个华家,笼罩在一层悲伤之中,华家三房统统都出动了,各处奔走寻找神医。
一向坚强的谢氏哭成了泪人,华秉佑也老了许多,仅仅三天,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没有人知道华秉佑心里的恐惧,自从华敏沄小的时候,他做过那个华敏沄会死的噩梦以后,他就犹如惊弓之鸟。
这会儿,见闺女生死未卜的躺在那儿,仿佛就是噩梦里那些事变成了现实。
只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华敏沄变成了如今的大姑娘,两人重叠在一处,分不清究竟是噩梦还是现实。
夫妇两人成日成日守在华敏沄身边一刻不敢离。
华秉仞和杨氏每天进进出出的,一方面担忧侄女病情,一方面要主持国公府大局,还要遍请神医,忙的焦头烂额。
老头子也愁的慌,眼看着就要嫁人的大孙女,不知道怎么就生死未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