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之队的效率是很高的。
只是再高的效率也抵不住华敏洁逃跑的时间太久,以至于那些证据早就已经湮灭在了时光的洪流中。
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兵依稀记得,在华敏洁逃跑的那一天,将晚未晚的时刻,一个小乞儿出了城,她是这个小城那一天最后一个出城的人。
似乎顺着官道往南去了。
可是天大地大,仿若一滴水落入大海,果然是一无所获。
收到消息以后,华敏沄在意料之中,也就放下了。
一直揪着这事也于事无补。
日子平静的划过。
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十月里华敏沄就觉得很冷了。
按说,如华敏沄这种练武之人,是不怕冷的,可是那风如刻进骨子里一般,就是觉得刺骨的厉害。
华敏沄是早早的就把袄子都拿了出来。
谢氏也添了几件好皮裘,似乎一瞬间,汴京城就开始过冬了。
华敏沄有种预感,前世的雪灾可能就是这一年了。
前世有过一场雪灾,一夕之间,大雪封门,很多人在寒风凛冽中就冻死了。
她记得前世似乎就是这几年,但具体哪一年她记不清了。
随着今生的往前推进,许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有的提前发生了,有的事情不见了,应该是不会再发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华敏沄觉得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对这种事,她不太在意,前世一切随风逝去,黄粱一梦一般,她还需过好今生。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但天气这种不为外物所决定的事,应该还是会发生吧。
雪灾这事依稀是发生在这几年,看如今这寒冷的程度,华敏沄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开始大肆的囤粮食,不仅如此,还在芳鲜斋和舶来品门口运来很多的瓦片和稻草。
贫苦百姓每天来领粥的时候,可以去登记,领两担稻草和两百块砖瓦。
有专人言明:东家觉得今年天气多变异常,恐下大雪,让贫苦百姓可以回去加固一下屋顶。
贫苦百姓限领一次。
她这一举动惹的大家伙儿嘲笑不已。
一时间,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但嘲笑、讽刺居多。
华敏沄也听到了这些对她的言论,但她丝毫不理。
她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亏心足矣。
她记得些前世,仿若一个半吊子的先知一般,总要做点什么,才能不愧于老天让她重来一回。
就是长公主都觉得很奇怪,见着华敏沄还关心的询问:“何以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如果没下雪,那不仅落人口实,还会引来更多的嘲笑。”
“何况,两百片砖瓦和两担稻草实在是太少了,都不够缀两间屋顶的。”
华敏沄摇头:“我本意是提醒大家,能够重视这反常的天气,我之力量毕竟有限,倘若真出现雪灾,他们还需自救。”
她不仅是提醒那些贫苦百姓,何尝不是提醒汴京城其他百姓:天气异常,注意防护。
“对于贫苦百姓,两百片瓦片足够他们把自己住宿的小屋加固一下了。至于稻草,甚至可以匀出来充作被子,或者烧火取暖。”
长公主定定的看了华敏沄一眼,这个侄儿心爱的姑娘。
自侄儿走后,她似乎更忙碌了。
按说这个年龄,她应该是订亲、成亲才是。
却总是忙着生意,利利索索的,一点不像个高门贵女,更像个历经风雨的女人,但依然愿意勇敢的面对生活。
又能常怀善意,心怀天下。
“沄儿怎么一直没有订亲?”长公主忽然发问。
华敏沄一愣,忽又想到什么,只是回答:“还没遇到合适的。”
长公主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
在这瑟瑟寒风中,静络和静绫的婚期只相隔了一月。
静络是冬月十六的婚期,静绫是腊月初二的日子。
静络这一生也嫁给了状元郎,只是这一世的状元郎跟前一世不是同一个人罢了。
不过,以静络的心性,她能点头嫁的人品行肯定差不了。
静络身为先皇后之女,自小失母,不得当今皇帝宠爱,由谢太后抚养长大。
但她内心强大,波澜不惊,是华敏沄前世就少有佩服的人之一。
若说前世,少有结局比较好的人,静络就是其中之一。
一辈子和驸马过的低调而幸福。不仅如此,人家那是扮猪吃老虎,皇权动荡下,她自己不受牵连也就罢了,还保住了她的外祖家宁家,繁荣而蒸蒸日上。
虽然驸马不再是之前那一个,但当朝状元华敏沄也见过,长得虽然不如柳濡风那么讨喜,但清高自矜,往那儿一站,自有一种读书人的风骨。
同静绫一般,她们在汴京城都有公主府。
公主有权可以住在公主府中,而不需要去驸马家侍奉公婆。
不过,静络公主成亲后,就随驸马回去省亲了,而不是和静绫一般,只愿意在公主府里。
静绫公主成亲以后,离过年也就只有二十天了。
大雪还没有下,但是天气是真的到了酷寒的时刻。
华敏沄连虎之队那儿都不去了,每日早上的练武也从室外搬到了室内。
兴许是华敏沄的提醒奏效了。
这些日子,听说那些卖泥砖瓦片的地方,这些东西卖的可好了。
实在不行的,没这份闲钱的人家,去山上挖点黄泥,自己烧个土窑。
也能烧出点泥砖来,把屋子加固一下不成问题。
至于美观与否,美能当饭吃吗?
这快要过年的档子,华敏沄正想懒几天。
这一年忙到头的,能休息几天也不容易。
却没想到,她又被宫里传召了。
这回,要见她的是皇帝。
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原则,她真是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就是一头雾水,究竟为什么传召于她。
不过,她可以断定肯定不是坏事,传来的口谕也只是说,信国公府之长女,品惠端仪。
他想见见而已。
按照这个临近过年的时间点,和那太监微微带笑的语气,总不能是什么坏事。
但,她心里也有些打鼓,自两位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皇帝要选秀这事的消息甚嚣尘上。
早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礼部确实早就准备着了。
华敏沄已经萌生了离开的想法,正在着手布置。
如今,这节骨眼上,皇帝传召她?不会是因为她的美貌,想先看看,然后封她为妃吧。
华敏沄被自己雷人的想法震了一下,感觉皇帝没这么无聊。
对于前世的公公,今生的仇人之一,她没什么好感,但并不是没有评价。
皇帝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反正一旦参加选秀,身份命运由皇帝分配,他真要干什么,那会儿直接决定,完全不需要提前大张旗鼓的去干。
那传旨的小太监备了软轿,等华敏沄换好衣服,接她入宫。
这边,华秉仞和华秉佑早就上前一步,和那太监打听起具体情况来。
那太监倒也没藏着掖着,礼貌而客套:“回国公爷和华大人的话,前几日,廉王殿下和理王殿下御前争妻,差点儿打起来,陛下好奇国公府大小姐应该是无与伦比的天姿国色,想找大小姐聊会儿天。”
“纯属闲话家常,二位老爷不用紧张。”
华秉仞和华秉佑对视一眼,华秉仞笑道:“崔公公,家侄女算来算去,算上这回,也只是进了两回宫?我们身为父辈,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公公告知,这御前争妻是怎么回事?”
那崔公公也有意交好这国公府,他虽说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可是也只是表面光鲜罢了。
内里,不提也罢。
陛下身边伺候的太监何其多,他虽说不是最次的,但也不是什么靠前的,在皇上面前最得脸的那几位。
当然,熬死了前面那几个,他就能上位,宫里还不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他得有人脉啊,要给自己铺路啊,这当太监和当妃子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有时候,这后宫里的宫女、太监和妃子虽然是主仆关系,可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做到最高位置的妃子,哪怕为皇后,她都需要宫女太监替她们做事。
而宫女、太监,也需要依仗一个得宠的妃子所给他们带来的地位和方便。
他若是哪个妃子的心腹,也就罢了,还算有些依仗,可身为皇上的太监,依靠的是皇上的同时,还得拼命往上爬。
一不留神,他可能就被后来者居上,没准大浪淘沙,最近被后来者淘出去了。
他得多给自己结交点儿人脉,以让自己能立于不败之地。
要说,这信国公府他真是妥妥的看好。
两王争妻,这华小姐妥妥的一个王妃是跑不掉了。
就看能不能好运,以后能够借着夫婿,为主中宫了。
他根本不介意如今讨好一下未来是后族的信国公府,就当是提前投资了。
想着提前投资的崔公公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一开口就是一篮子的夸奖的话在后面等着。
“……华小姐这般的天姿国色,以及那无可比拟的才华,杂家即便远在深宫,也是有所耳闻。”
“只有如华小姐这样的姑娘才会让贵妃和惠妃不约而同去御前请求陛下指婚,将华小姐许配给两位殿下其中之一。”
“这还是本朝开朝以来的第一回,两位殿下同时看上一位姑娘。”
崔公公说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他喝了口水,润润唇,看看天色,还早,继续说道。
“陛下无法定夺,两位都是陛下儿子,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陛下就把两人叫到身前来问问。”
说起这个,崔公公也有些汗颜。
那两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彼时,两位几乎同时进宫了,大约是心情都不佳,连兄友弟恭这种面上都不做了,当皇上问起他们对华家大小姐的观感的时候,两人相对而视,那种剑拔弩张达到了一个高点。
如两头公牛一般,下一秒就能把对方顶出自己的地盘。
廉王:“我与华小姐有旧,乃两情相悦。”
理王:“别胡说了,长眼睛的都看出那华小姐对你可没什么情,之前你那表妹的事,想必父皇也有所耳闻,这种情况下,人家不恨你败坏名誉就是好事了。”
廉王脸色有些铁青,这该死的理王:“那是意外,田姑娘只是认错了人,我想华小姐会理解的。何况,信国公府和勇国公府是通家之好,未来她嫁给我,去成国公府走动想必也方便。”
言下之意,都是国公府,简直是天作之合,比之理王的外祖家,当然自家更甚一筹。
理王怎么可能没听出来,当场怼过去:“信国公府和成国公府是通家之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真要为着华小姐以后着想,请父皇把她指给成二不是挺好的。”
廉王语塞,气的恨不能暴打理王一顿,这该死的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你……”
上首的皇上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仿佛混不在意,但抿紧的双唇已经在表现他的不悦了。
做了皇上这么多年的儿子,两人还是有些自觉的,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皇帝批阅奏章的动作没停,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问了句:“吵完了?”
两位殿下均没有敢出声。
然后,皇上依旧淡淡的语气:“都滚出去吧,老三继续禁足,老四禁足一个月。”
两位殿下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那会儿,在外间伺候的就是崔公公。
崔公公把事情绘声绘色的给华秉仞兄弟讲了一遍,眼看日头快要到中间了,他站起声:“天色不早,华小姐可好了,咱们也该启程了,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华秉仞笑着招呼:“这就让人去催,想必快好了。”
一边对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看看大姑娘好了没有。”
那婢女也是机灵的,应了声“是。”便一路小跑下去了。
听了婢女传的话,华敏沄只觉得恼火,这简直是把她放火上烤啊。
皇家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这事是躲不过了,她站起身,这皇宫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进一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