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包间,慕止衡便看到喻染单手支颐未动,他反身轻手将门掩上,落锁声不轻不重,却成功让呆坐许久之人回神。
慕止衡回身之际喻染恰好抬起头,二人对上视线,目光短暂相接,慕止衡稳步朝餐桌而来,不再是身侧,而是对面的位置,他落了座。
同样在誉壆,不同包间,相同座位,他们之间仿佛又回到初识时的针锋相对。
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却因观念不同分道扬镳。几个月后,他们在相同的地点,不再以立场划分界限,可最终还是逃脱不了隐瞒和算计。
喻染目光追随慕止衡的一举一动,哪怕慕止衡落座期间暂时避开对视,她也未曾挪开过半寸。
落座后第一件事,慕止衡先检查喻染的脸色,还是严肃,但有所好转,看样子在林昭离开后她已经捋清了许多思路。
“答应我来崐城,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喻染稍稍抬眸,清亮的眸底满是笃定和沉静。
慕止衡深知没什么可瞒,“是。”
“这次还想让他们狗咬狗,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是,但不全是。”慕止衡有问必答,“金砖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但我在!”
喻染笑声发冷,“如愿与鲲鹏派联姻,临汇区都可以是嫁妆,得不得到金砖又有何重要呢。”
慕止衡眸色略重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喻染,身上漠然的气质愈发明显,“幺幺。”
他唤她的音色很沉,喻染不由地心口一跳,不甘失落地不避不让,只听慕止衡似无奈地低叹了声,“你把来崐城的日期定在今天就别无二心吗?”
喻染心知理亏地咽了口唾沫,继而又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昂道:“那你说以后对我毫无欺瞒,我信你,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又没答应不骗你,你倒还好意思找我理论呢?”话末,早已听不出争持的意思,喻染的语气里还多了几分娇憨埋怨。
慕止衡总算放下心,看着对面之人,眸色转深,神情无比认真,“幺幺,我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
喻染怎会不懂这句话对慕止衡的意义有多重,慕止衡这个时候不在霥城,也就少了一个让慕家人诟病的理由。慕止衡在慕家的处境有多难,外人看不出来她再清楚不过,他不参与纷争,不示于人前,弃一切于他有利的机会,让外界误认为此时的他被“妖女”迷惑了心智,一心沉迷于温柔乡无心恋战,也是让外界放松警惕的好时机。
“慕止衡,你还真是不遗余力的坏我名声。”喻染拔高音量,若不是听出她言语中若有似无的笑意,还真会叫人信以为真这话不算调侃。
“这不正是你想让外界看到的形象么。”慕止衡温柔地注视着喻染。
当初溪山圣砚那么一闹,喻染的名声可谓雪上加霜,虽为无奈之举的下下策,但那又如何,堂堂鲲鹏派大小姐岂会受他人言论所累。
“那还不是拜某人所赐…”
喻染咕哝了句,接收到对面投来的视线,回以同样的注视,看着看着便笑了,“慕总如今怕也没好到哪去吧。”
她故意拖腔带调,伸出葱白的手指,指向空气逐字逐句道:“‘当代纣王’四个字恐怕往后就是慕总撕不掉的标签了。”
“慕某甘之如饴。”慕止衡对喻染的评价照单全收,不再给她继续拿自己开涮的机会。
喻染知道这声“慕某”就是对应她刚刚的“某人”,瞬间觉得没趣又不甘心,将头撇向一边高傲地哼哼了声。
如今慕止衡了解喻染的脾性,这就算哄好了,敛下嬉闹的情绪说回正事,“盛世狙击梁氏,表面上是两家企业在解决私人恩怨,但你我比谁都清楚这背后暗藏了多少真凶,最后到凯禾手里谈何容易。”
“盛世背后有柏氏,那么梁氏就没有吗?”慕止衡知道喻染肯定想得通其中利害,却还是耐心的解释给她听,“岑恕是个未知数。他和梁克贤究竟是敌是友,在梁氏和盛世的这场斗争中他扮演着什么样角色,是背刺梁克贤的助攻,亦或是趁火打劫的强盗,结果于我而言都不算有利,只要他冲着梁氏的生物板块,他最终会成为凯禾的敌人。”
在听慕止衡解释的同时,喻染也在认真思考。
慕止衡的话一点没错,当初他们坐到一起商量对策,只考虑到最简单的层面,如今的霥城风起云涌,怎可能好处全让他们给占了。
喻染毫不含蓄地打断,“不,从他出现在霥城,有目的的引我去微皇酒宴,就是冲着你和慕氏来的,你们只会是敌人。”
慕止衡笑着点头,默许了她的说法,随即又转而严肃,“有件事你有知情权,大概你已经猜到了。”
“关于我哥的?”喻染猜到七八分,“言哥婚礼我哥不可能失约,原因只可能他被什么事绊住了,或者他有必须在这个时间点留在霥城的理由。”
“霥城来报,弘星大火。”即便慕止衡知道喻染对此事可能有所猜测,但此事关乎到她最珍视的家人,怠慢不得。
从喻染不变的坐姿和神情来看,她定是猜到了,“你一定留有后招对吧?”
丝毫不是质问的口吻,而慕止衡似乎从中听出了恳切,对上她灼灼的目光,慕止衡点了点头。
果然,喻染肩膀一松,身子跟着朝后倒向沙发背,美目流转间她突然抬眸,“你做的局,让对方全军覆没的把握有几成?”
慕止衡知道无需自己全盘托出,喻染也已经推测出覃则休和郦柏宁遇难的可能性,所以他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七成。”
喻染神色仍旧不显,不知这个数字她是否满意,“谁动的手?”
“慕子桉。”
“蠢货!”
喻染听到这个名字丝毫不意外,她看向慕止衡,笑了笑,半是真心半是敷衍地说:“恭喜你,又少一颗绊脚石。”
慕止衡轻笑着摇头,“他也不算愚蠢,只是做事方式过于极端。”
喻染狐疑地看向慕止衡,寻思他这话蕴含了什么,忽地,脑中闪过某个画面,断掉的思路慢慢串连成线,幽幽道:“他确实不蠢,还想一石三鸟。”
二人隔桌对望,没了说话声包间内静寂无声,彼此的眼神中暗藏玄机,许久,喻染再度出声,“剩下三成,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