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王绍衡一直念念有词。
孙氏站在门口,一袭盛装,皱着眉头看着王绍衡拜了又拜。
就是王绍衡当年自己礼部试也没有这么虔诚。
“老爷,起来吧,二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我观他这一次文曲星动,想来有希望进士及第!”
孙氏上前,前去搀扶王绍衡。
然而出乎意料,王绍衡并不愿意起来,反而少见的呵斥道:
“妇道人家,你知道个什么,你能看出个什么文曲星动!
只求祖宗保佑,希望二哥儿能够如意平安,替我五房光大门楣!”
王绍衡用力的捏着几炷香,往青铜兽首小鼎落下,香烟袅袅。
王绍衡很担心五房的没落。
夫人强势,他至今尚未令几房妾室怀上。
所以王家五房的希望就落在王弘,王渊两兄弟身上。
王弘不孝,出家为僧。
通判府就只能指望这位二哥儿了。
面对王绍衡的呵斥,孙氏罕见的并没有怼回去。
她的确是有负王绍衡。
王弘被和尚拐走,也是她心底的伤疤。
她当初若选择暴露身份,肯定能留下王弘!
当然,她说王渊文曲星动,也的确是安慰之语。
文运之事事关国运,这是禁区,不能随意窥视。
但从一叶而知秋,对于王渊在科考一道的火候,她持有信心。
看着天色,孙氏目光暗暗道:“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开始交卷!”
这时天光已然放亮,日上中天。
琅琊郡今日遇上了难得的好天气,温暖日光照耀下,光秃秃枝头的几个鸦雀窝里都变得干燥,清爽。
……
巡视场内的兵将来回走动,一群官员不时随着兵将从中走出。
观察场内众多举人,防止有人作弊。
不过这个时候监察作弊,没有那么严格。
主要是考题是在国子监里拟定,众多官员全部被软禁在国子监内,开考之前不会泄题。
至于夹带。
夹带基本上没什么用。
因为诗赋需要灵气。
所以王渊看到不少举人饿了之后,在褡裢里取出了饼子小口吃的,这些饼子并没有被强行捏碎。
……
在王渊周围,很快有人开始陆续交卷。
三个时辰左右,许多才思敏捷的举人,已经提前交卷。
当然,也有举人火候不足,此时趴在案几上,仍然在冥思苦想,紧张之下,额头溢出汗来。
身边桌椅移动的声音传来,王渊注意到李光辅也已经交卷,让旁边的一位官员收走。
考场内自然有封弥官负责校勘,糊名誊抄!
王渊看了一眼手中的题卷,事实上一个半小时之前,他已经答题完了,还检查了几次,之所以不交卷,只是不想太过于引人注目。
一般交卷的时候,通常都是三个时辰左右。
三个时辰是一个比较好的水准,当然也有科考能人,两个时辰就完成了答题与检查。
剩下的时间,王渊一直在等待,或许是利用紫微星命的掩盖,去接触那文气的玄妙,试图解析其中神妙。
一个多时辰的试探,窥视,王渊的确窥视出了一些神妙。
但似是而非,只是知道这些文气比想象中强横。
紫微王印参悟到一定程度,也能够做到口含天宪一般的大神通。
但并没有文气的至刚至阳,浩荡纯正。
心念电转,在李光辅交卷后,王渊也后脚交卷,在试卷交给封弥官封卷,然后离场!
……
这些试卷随后一起,被封弥官装订,当然其中少不了糊名誊抄,还要打乱次序,防止官员从中看出考生的身份。
这是保证抡才大典的绝对公正。
当然,有些厉害的考官,还是能够在文风之上,偶尔能猜对一二举人的身份,但是这种几率被极大的减低。
试卷被封好之后,之后就是被送入国子监中的文庙,让主考官阅卷定等。
这阅卷也有三关,点检,考试,覆试,这是阅卷的三关,三关皆判下等,那就说明彻底没戏,要被黜落。
若是另有异议,则是交给几位主考评判。
……
在料峭寒风中,王渊举着油伞缓缓从国子监门口走出来。
“公子!”
王福王喜两人早就在国子监门口等待,两人冻得瑟瑟发抖,但望着国子监内却是一脸忐忑与期待,就连身边的寒意似乎远去了,见到王渊从内里走出来,顿时面色大喜,连忙带着一群灰衣小厮疾步走了过来。
“公子,冷不冷,想不想吃点东西,暖和暖和一下胃!”
一群小厮提的提食盒,要么是抱着衣物,还有提着兽炭暖炉的,面上尽数是欢喜之色。
“嗯!拿出来,还真是饿了!”
王渊看了一眼两个欢喜无比的小厮,轻轻招招手。
“带过来,都带过来,咱们公子饿了!”
王福按捺住脸上喜色,连忙一挥手,顿时有几个麻利的小厮,提着食盒过来。
王渊目光望去,顿时也觉得有了食欲。
几个食盒里菜肴,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公子,太太让小的早早准备了熝肉,干脯,还有欣乐楼有名的招牌菜,姜辣萝卜,夏月麻腐鸡皮,冬月盘兔旋炙,以及州桥夜市的荔枝膏,梅子姜,水晶角儿,药木瓜!”
“另外按照太太的安排,小人已经在樊楼为公子订好了包间!”
王福应答如流。
“太太倒是面面俱到!”
王渊略为一笑,欣乐楼和潘家楼,长庆楼,高阳正店,中山正店,遇仙正店是京师最大的几个酒楼之一,尤其是其中菜肴可谓一绝。
而最为热闹的无疑是樊楼,樊楼是所有达官显贵都颇为向往的地方,那里热闹无比。
料想众多举人考完之后,都会前往樊楼一聚。
至于州桥夜市,则是周围一个颇为有名的大集市。
王渊小口吃着这盘冬月盘兔旋炙,他的口腹之欲向来旺盛,对于美食更有着一定的要求,但手中这盘兔肉,确实让他罕见的感觉到满足。
这时,王渊注意到,又有一批人从国子监内走了出来。
“李兄!”
“公子!”
李兆廷赫然就在十数位举人当中,此时李兆廷仍然是面露轻松之色,游刃有余。
那边大喊公子的则是李福,李福也是面色大喜。
王渊面色有些微妙,这李兆廷还是成功混进了贡院考场内,这着实让王渊心头有些想法。
“王兄出来的这么早,看起来应当是考的很好!”
李兆廷诧异的看着王渊,她对自身才学还是很有自信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前来替靠。
但是没想到这位好友,竟还在她之前出了考场。
不过想到这位好友在黄河渡口所作的那首诗,李兆廷觉得理所当然,
那边,蔡齐与李兆廷只是前后脚,从国子监里走出来。
看到王渊与李兆廷,同样有些惊讶。
王渊也就罢了,在那首诗之后,其才学已得众举人公认。
倒是李兆廷名不经传,竟也抢在了众人的前头,着实让蔡齐心头不舒服。
这并不是嫉妒,只是本能,更不乏猜测,李兆廷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为自己牟利。
这是名气带来的好处。
名声在前,做出成绩之后,那就是理所应当。
若是全无名气,突然一鸣惊人,难免会有所质疑。
这还是善意的质疑,若是恶意的质疑,被人煽风点火,甚至能够裹挟民意,以后就是金榜题名,也要被人针对。
所有,国朝的士人有一个很显着的特征。
打起仗来,可能一部分官员一个比一个萎,但若是事关名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来不含糊。
瞧见两人出来,王渊当下挥挥手,王喜会意,连忙从旁端上几个未曾开封的食盒,递给李兆廷和蔡齐,以及另外几位熟识的举人。
一干举人这会儿也是胃口大开,纷纷不客气的接过手边的食盒。
“还是王兄大气!”
“那可不是,你们可别忘了王兄可是出自于琅琊王氏,琅琊王氏才名,人所共知!”
李兆廷轻轻一笑,她一双妙目轻轻的看了一眼王渊,只是眼底未尝没有忧虑之色。
她虽然对才学有着不小的把握,但眼看着数千举人中陆续出现了众多饱学之士,也感担忧。
她必须设法中进士,其后才好设法解救心上那一家人。
而眼前第一步,已经让她心头忐忑,后面的几步每一步都是走在钢丝之上,让她如何不为之担忧。
心头忧虑,手中食欲也不禁减退了不少,芙蓉玉面之上带上了一丝愁意!
“李兄,怎么,你有心事?”
就在旁边,王渊声音传来。
李兆廷抬起头,只见王渊眼眸含笑,促狭的道:“莫非也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愚兄亦可为贤弟做主下聘,你我金兰之交,定不会让李家失了颜面!”
闻言,其他举人见此也是将目光望来,纷纷一笑。
路旁,更有不少前来接人的仕女,面带诧异之色。
李兆廷大囧!
而旁边,国子监外一座座茶楼之中,还有一位位身穿着华服的仆人,或是来自于京师各大达官贵人府中的探子早已经跃跃欲试。
他们的任务就是打头阵,探查一下各位举人老爷的虚实!
把他们的身份,才学,以及考试之后的表现记录下来,然后交给家中的当家主母。
所谓何事?自然是捉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