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森这个澡洗得很快,他正擦着头发,电话响了。
谁会在十一二点给自己打电话?
除了周昱就只有喝醉的徐晚意。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徐晚意。
他按下接听键,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了洗漱台上,继续擦头发。
“我的阿森啊~”确认过声音,就是喝醉的。
徐晚意清醒的时候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姜森,或者直接叫臭小子,只有喝多了才会戏精上身般叫“我的阿森啊”。大概是韩剧看太多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也不要妈妈了吗?”
徐晚意的声音快哭出来了,姜森的眉毛挑了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在。你在家还是在哪?”
“在家啊~嗝~”
徐晚意喝酒,有一点好,也有一点不好。
好在她从不会在外面喝多,不管多深的局,她都会留着最后一口回家再醉;不好的是她的酒品极差,一喝多就耍酒疯。
让姜森庆幸的是,一年到头,她喝多的次数也就那么一两次。
姜森心想,程登登看到徐晚意这副样子该多震惊,毕竟平时她提起徐晚意总会忍不住两眼发光,妥妥的迷妹状态。
“在楼下还是在房间?”姜森的头发擦完了,他切换听筒模式,举起手机放在耳边。
徐晚意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楼下吧?但我有床欸。”她拍了拍身下的沙发。
“行,你就呆在你的床上,其他地方不要去,千万不要爬楼梯。”他怕她摔了。
“哦。我听你的话了,我就躺在床上。”徐晚意躺在沙发上,耳朵贴着手机,“现在换你听我说话了。”
“好,你说,我听。”姜森在自家沙发上坐下,11点45分。
希望程登登能再坚持20分钟,徐晚意的故事最多讲15分钟就结束了。
“我跟你说啊,你爸爸真的不是个东西。”熟悉的开场白,每次来来回回就是吐槽姜森爸爸。
“你出生才6个多月,那边的女儿就出生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和预想中一模一样地故事,这个故事姜森听过太多遍了,以至于能猜出下一句。
姜森接着说:“说明你怀着孕呢,他就跟别人好了。”
“错!”徐晚意义正言辞。
姜森纳闷,怎么今天的对话套路和以前不一样?
“那说明什么?”
这一句他必须问,他必须当好这个捧哏,徐晚意的醉酒大戏才能尽快落幕。
“说明他女儿是夏天出生的,就像现在这样的夏天。有风有雨,不冷不热。”
“嗯,是很好。”捧哏上场。
“你说你多苦,出生都选在大冬天,冬天的医院好冷啊,我们出院回到家,家里也没暖和多少。”
话到这里有些熟悉了,姜森觉得自己能接上下一句。
“你妈过了几天才来,你一个人在租来的房子里照顾我这个可怜的孩子,还照顾自己坐月子好几天。”
“你怎么知道的?”徐晚意有点纳闷。
姜森揉了揉眉心,心说这个故事我大学开始,每年都能听上一两回,能不知道吗?
“我猜的。你继续说。”姜森继续捧。
“出了月子我爸给了点钱,加上我的存款,买了一套房子。”
“嗯,房子很好,就是离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姜森接上了。
“你又知道?是的啊,那时候公交车很少,我要走好长一段路上班。”
徐晚意把年轻时候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一直讲到姜森奶奶来认孙子,送了现在的房子。
“这房子一点都不好,又大又冷清。”徐晚意嘟囔着,“儿子,你回来吧。”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姜森恨不得连夜买回昭阳的车票。但当她酒醒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徐晚意言辞坚定地拒绝了他:“回来干嘛?我照顾你十几年了,现在好不容易喘口气,求你别回来,还我自由的生活。”
喝醉了抱怨孤独,酒醒了享受自由。这就是徐晚意这些年的生活状态。
好在,她醉酒时很少,清醒时很多。
姜森现在对要他回来这种话已经免疫了,也不会心头一热就想回家孝敬母亲,因为母亲会连夜拿着扫把将他扫地出门。
和往常一样,话题差不多就该收尾了。
但今天的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姜森有些意外。
“阿森啊,”徐晚意继续,“你结婚要请我啊。”
姜森觉得脑袋疼。有人结婚不请妈妈的吗?徐晚意今天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你是不是和登登结婚啊?什么时候结啊?”徐晚意继续说。
如果不是经历了太多次,姜森差点以为徐晚意是以醉酒为幌子特来催婚。
“是的是的,马上就结。”他随口敷衍道。
徐晚意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要对登登好一点,不要让她受委屈,要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身边,要敢于为了她和你妈妈战斗,知道吗?”
喝醉了还记挂着程登登,挺好的,双向奔赴的婆媳情。
以前徐晚意都说的是让姜森“对以后的老婆好一点”。
“知道了。”姜森应允,比任何一次都诚挚。
“还有,不要让她冬天生孩子。”
徐晚意声音变轻了,“冬天,真的太冷了……”
终于睡着了。
姜森放下手机,12点20了,比预想中晚了一点。
在夜幕中,姜森一步步朝程登登家走去。
徐晚意的那些故事,他听过很多遍,以前是听别人说、听他阿姨说,后来是听徐晚意亲口说,他对待那些事的态度,也由最初的质疑到后来的愤慨,再到现在的释怀。
徐晚意不喝醉的时候,自律、豁达又快乐,而一喝醉,就会变得敏感、疯癫且悲伤。
醒来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他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最开始,他心疼她这种反差,而慢慢的,他开始佩服她的勇气。
把所有的痛苦吞进心中,塑造出一个让所有人,包括程登登,都为之瞩目的形象,这样的反差,没有强大的内心根本做不到。
在他读大学前,她从未泄露过一点点心底的情绪,除了有几次夜里,见到她偷偷抹眼泪。
她总是快乐、积极又阳光,永远向着想要的生活而前进。
他最初被程登登吸引,大概就是源于她身上那种和徐晚意相似的精神面貌吧;而那个坐在荷花池边的石凳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程登登,也像极了记忆中那个偷偷抹眼泪的背影。
女性的坚强与隐忍,他在她母亲身上看过太多。
第一次接到徐晚意醉酒电话时,他还有些手足无措,为那些自己从未知晓的故事整晚睡不着觉;次数多了,他反而觉得免疫了,甚至有一种听别人故事的旁观感。
每一次醉酒时,徐晚意都会告诫姜森,以后要对老婆如何如何,他都会点头称是。
他见过徐晚意的艰难,便再也不愿见到另一个徐晚意。
思绪飘忽,程登登的卧室近在眼前。他推开门进去,灯还亮着,而他刚刚亲口允诺“要对她好一点”的女人正一手虚握着手机,一手放在枕头旁,闭上眼睛,睡着了。
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困,玩着手机就睡着了。
他笑了笑,拿走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随后,他轻轻吻过她的眉心、鼻尖和嘴唇。
“晚安。亲爱的。”
声音轻柔,犹如耳语。
“啪”的一声,房间陷入黑暗,他在她身边躺下。
她翻身,一手搭着他的腰,一手勾着他的脖子。
呓语般道:“你来啦?我没有睡着。”
随后,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