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意尚见此情形,心下畅快不已——情势比他期望的还要好,比起让林知秋画展失败,这样先将其捧上云端,再狠狠地摔落尘埃,打击更厉害。
得到了再失去……
想想都替他心痛!
可惜,今日来了这么多人,林知秋这个正主儿却没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若那书呆子来了,亲耳听见这些人叱他利欲熏心,恐怕会羞愤欲绝。
倪意尚深感惋惜。
火凰滢已到近前,笑道:“二公子年幼,心性又纯良,怎知有些人心思龌龊,非你能想象。”
王均忙道:“倪兄他们并非龌龊……”说到这懊恼地住口。他听不过倪意尚等人对林知秋的践踏,但也不愿帮着火凰滢对付文人士子,毕竟双方站在不同立场,而且倪意尚也没说错,但凡有尊严的男人,谁会将妻子的百样姿态展出来供世人评头论足?他在京城跟火凰滢打过交道,深知火凰滢的厉害,对她这一番离间之语很是无奈。再分辨下去,他里外不是人了。唉,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火凰滢已逼近倪意尚,轻蔑道:“你想把媳妇的画像在这里展出,还没资格呢,哪怕画得再传神也没用!”
倪意尚气急道:“你……”
火凰滢一个旋身,姿态万千,美目环视众人,道:“这些画,是奉月皇之命展出的。月皇行事,自有深意。后院还有一间展厅,等你们看完那里面的画,再评论不迟,眼下且莫要口出恶言,免得影响他人,坏了读书人的形象——”环视一圈,最后目光重新落在倪意尚身上,中肯地评道——“本官瞧你这副嘴脸,像极了那市井之徒,浅薄、无知,还不如他们心性朴实、心地善良呢。”
李卓航凤眸盛满笑意,看着火凰滢,心中赞的却是自己女儿:能把风尘女子调教成这样,瑶儿用人的手段已是出神入化。——他把简繁的功劳一笔抹杀了。
倪意尚气得直哆嗦,两眼直直地瞪着火凰滢,心里恶毒咒骂“千人压万人睡的贱人”,嘴却闭得紧紧的,唯恐真把这话骂出来,坏了他读书人的形象。再者,他不知后院展厅到底有什么,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周昌等人均凛然:
李菡瑶有什么用意?
王均、聿真、谨海狐疑万分,急忙再看墙上的画,更加用心揣摩,想看出深意来,以免被对手笑话,或者落入陷阱,然看来看去都是刘诗雨,一人百态。
那么,答案在后院了!
周昌沉声道:“既然后院还有展厅,咱们就去瞧瞧。”说罢看向李卓航,意思请他带头。
这是他谨慎。
谁知后院有没有陷阱,谁知这不是火凰滢的诱敌之计?
还是小心为妙。
李卓航伸手道:“请——”
说罢率先向后院走去。
落无尘、刘诗雨、欧阳薇薇都紧跟其后,经过倪意尚等人身边,连个眼角余光都欠奉,就这么昂然走过去,彻底忽略了他们,藐视之意一目了然。
那边,火凰滢美目溜溜一转,殷切道:“各位请——”端的是彬彬有礼,若不是满眼看好戏的期待,众人怕要被她弄糊涂,只当她心胸大度、言语真诚了。
王均等人都跟了上去。
倪意尚强忍着心头不安,咬牙对同伴道:“走,去领略月皇的深意!”说罢也跟了上去。
进入二院,尚未走上台阶,众人远远的便瞧见上房门户大开,虽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却瞧见中堂之上高悬的匾额,除李卓航外,其他人都停下脚步,仿佛被一股威压给阻住了。
匾额上四个大字:
群英荟萃!
如果说前面“一叶知秋”四字展现的是天高地阔、云淡风轻,这“群英荟萃”四字则雄浑深厚、霸气凛然,仿佛高高在上,仿佛在云端俯视众生!
威压之气,扑面而来。
众人均感到窒息——
越通晓书法的人,越感威重。
匾额下似还有一幅画,也不知画的什么,从外面看进去,光芒闪烁,刺目眼花,难辩真容。
倪意尚震惊万分,眼角余光照见落无尘等人都已躬身参拜,如拜谒君王,不禁发抖。
又是李菡瑶题字!
里面到底有什么?
但他隐隐明白一点:林知秋又要借李菡瑶的光了,只不知如何借法,有没有把柄示人。
李卓航早进去了。
落无尘等人已经上了台阶。
黄修、周昌紧跟着他们。
王均带着使团的人也上去了,倪意尚却还迈不动脚步,不敢上前去揭开真相。他想先看看众人的反应再说。
落无尘等人镇定自若地进入厅堂,而黄修、周昌、何陋、魏奉举等名儒却像着了魔似的,昂着头,木木地跨进去,周昌进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与他并行的黄修却无知无觉,也不知扶他一把,亏他扶住了门框,才没有跌个嘴啃泥,站稳后,急急忙追进去。
王均在台阶上便看傻了,喃喃道:“这是……”
唐筠尧只朝内扫了一眼,便转向身边士子,低声急促道:“快,去请谢相来!”
那人也看清了里面情形,应一声“是”,转身就跑下台阶,两手拎着袍角,拼命向外跑去。
唐筠尧扯了一把王均,两人并肩进入厅堂。
倪意尚再忍不住了,随着众人进入上房。进去后,目光一扫,堂内布置一览无余:这是一间比前厅更宽敞的大堂,既深且阔,墙上排列着许多画框,彼此间距三尺,一人高矮,大小均一致,画框全是紫檀木。有些画框内是空的,有些框内嵌了画像,有落无尘、火凰滢……不过都身着官服,数了数,约有十几幅。最引人瞩目的是中堂匾额下那一幅,画中人是一位少女,头戴皇冠,身穿龙袍,国色芳华,威压无边;其皇冠以一圈金冠为底托,上面装饰各色珍珠和宝石,或大或小,排列有序,灿若星辰,拱卫着一轮银月。——刚才就是这些珠宝折射的光芒晃花了大家的眼。
倪意尚总算明白为何大家会吃惊了:眼前的布置,就像唐朝太宗为表彰功臣而建立的凌烟阁,由阎立本绘制功臣图像,褚遂良题字,林知秋就好比阎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