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里细想,王均在旁可受不住了。鄢芸姐妹曾在王家住过一段日子,鄢芸更是得梁心铭亲自指点、言传身教。这期间,鄢芸与王均相处得像姐弟一般,王均叫鄢芸“芸姐姐”。王均对鄢计也很亲近,称之为“鄢叔叔”。鄢计每次进京述职,都会给王均带江南土产,从吃的到用的、玩的,无所不包。鄢计被害,且是受他父母连累,王均既伤心又愤怒,对简繁的恨一点不比鄢芸少。因此,鄢芸质疑王壑,他又是尴尬又是愧疚。然他并不知内情,不知如何辩解,怕说的不对更加坏事,只好眼巴巴地盯着世子表哥,希望世子表哥说个理由,免使大哥被鄢芸姐姐误解。
然张谨言憋了半天也没开口。
王均见鄢芸神情越来越冷,急得涨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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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君君在旁瞧得不忍,心想:“均哥哥真可怜,遭受这无妄之灾。都是昊帝惹的事。那简繁坏的很,为何不杀了?”因父王在场,她不敢出头,便悄悄劝王均“别急,容张世子想好了再说,谢相他们都在呢,还有我父王。”
王均听了也不觉安慰。在他看来,这事有什么好想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世子表哥真把人给急死了。他等不得世子表哥开窍,便把目光转向谢相。
谢相早觉鄢芸不好惹,现在看来,果然不好惹,而李家父女都冷眼旁观,并不出面劝阻鄢芸,他也不好就插嘴,暗自思索对策,好及时策应张谨言。
这边席上动静引起旁边几席人关注,何陋听了,忍不住道:“简繁杀鄢大人,乃是奉旨行事,怪不得他。再者,鄢姑娘指责昊帝,怎不想想自己:你既师承梁大人,不去辅佐昊帝,反投靠月皇,又是何道理?”
鄢芸倏地扭头,看清说话人是何陋,口中轻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毫无笑意,问道:“在何先生心中,只要是奉旨行事,便无罪了?圣旨可以无视黑白,无视对错,凡是圣旨,臣子皆要执行?先生真是忠义臣子!先生既如此忠心,大靖灭亡,先生为何要投靠昊帝?”
何陋忌惮李菡瑶,时时刻刻防备李菡瑶,万没想到鄢芸也这样厉害,眼神利,词锋比眼神更利,顿时又羞又恼,把脸一沉,道:“胡说!老夫并不在朝为官,怎知圣旨对错?又怎知鄢大人受了冤枉?即便老夫在朝任官,朝堂派系林立,谁忠谁奸,也不是都一目了然的,许多伪君子,摆出忠军爱民的嘴脸,行的却是结党营私之事。在此情形下,想要辨明忠奸,唯有遵循法度;而君王受命于天,众臣当受君王统率,遵君王旨意行事,若都各行其是,岂不天下大乱!再有,老夫并未投靠昊帝。老夫读圣贤育人,之所以出现在此地,为的是女子祸国!”
这话一出,首先得罪了李卓航和黄修,这两人,一师一父,血脉不同,护短的性子却完全一致。
李卓航冷声问:“我儿怎的祸国了?”
黄修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瞪眼道:“何陋之,你这是骂月皇呢?你除了拿女子不能参政说事,还会说什么?月皇所作所为,比你那不成器的弟子,比废帝,比这天底下无数男子都更正义,你眼瞎还是怎么的?”
鄢芸则讥讽道:“好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既然谁忠谁奸不能一目了然,先生却在梅子涵被关押时,鼓动文人士子为他请命,而本官父亲被害,先生却不曾为他说句公道话,可笑的是,真相大白后,事实表明:梅子涵罪大恶极,本官父亲却是含冤而死!!!先生就是这样教书育人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先生教书育人,所担的责任比做官更重。今日当众诋毁月皇和我等女子,有何资格为师!”
又是梅子涵!
何陋气得浑身轻颤。
一旁的周昌急忙扶住他,低声劝道:“杀父之仇,岂是三两句话能平息的。陋之不该插嘴。”
何陋岂肯罢休,坚定地推开周昌,目视着鄢芸道:“老夫替梅子涵请命,乃是因为大靖灭亡,纲常崩坏,官场混乱,老夫不相信月皇任用的风尘女子能断案,故而请命。你父亲被害时,大靖朝堂正如日中天,王相、谢相、梁大人都还在朝堂,老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怎敢贸然说圣旨不公?况且,请恕老夫直言,废帝纵有千般不是,但他下旨召月皇入宫,却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举,乃是听说江南第一才女之名,想纳为后妃,这般抬举她,搁在谁家,都是无上荣耀。月皇抗旨逃婚,致使天子震怒,难道不该降罪?你父亲身为徽州主官,又与江南王是至交,出了这等事,本就该担当失察之罪。表面看来,此事并无不妥,然废帝趁着王相被安国扣押,借此事暗害鄢大人,断梁大人臂膀,这件阴谋老夫却不知,如何指责废帝,替你父亲说公道话?”
他自觉这番剖析言辞恳切,有理有据,鄢芸总该听明白了,该理解他,不怪他了吧?
然鄢芸却笑道:“先生说的都是事实。先生素有君子之美名,简繁也算是个能臣,然先生可知,为何世人敬重先生和简繁,不如敬重谢相?”
何陋垂眸,仿佛不屑回应这问题。
鄢芸并不指望他回答,自己答道:“因为简繁太圆滑,少了为官的风骨;而先生虽是端方君子,却迂腐不知变通,见识不明,处事不明,通过刚才这番话和梅子涵一事,可见一斑,实在叫人敬不起来;唯有谢相,也忠君,也端方,却能洞察是非,并在关键时坚守本心,为此连君王也敢顶撞,以至于被罢官去职,由不得人不敬佩。”
见识不明!
处事不明!
迂腐不知变通……
这些话令何陋恼羞变成怒,气咻咻地瞪着鄢芸,颤声道:“你……你……”“你”了半天也接不下去。
实在是气狠了。
刚才他一番话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