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事故中,尘涧骨折需要休养了几个月。也正因为那一场事故,尘涧与墨亦辰成了最好的兄弟。
回到家,墨亦辰发了一场高烧,墨培安要上班,他生病期间,全都是陶如墨在照顾他。她第一次给墨亦辰煮鲜虾粥,忘了放姜,虾子也没有抽肠,那味道
墨亦辰永生难忘。
尽管乐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墨家的氛围却一日日变得温馨起来。一家人都接受了乐菲得了癌症的事,努力做到‘及时行乐’,想让乐菲在去世前,留下的全都是美好的回忆。
然而他们努力营造的幸福,终结在了农历十月初五这天。
这天,陶如墨的学校正在举办期中考试。墨亦辰和往常一样,公司集训结束后,照例去医院看望他的好兄弟。
京都108趟公交车,从京都狮子口站始发,开往终点站魏村牌坊。途径平巷站、章江派出、所站团圆山站、城乡口站、康桥蓝湾站、迎宾西口站
五点三十六分钟,穿一身便装的墨培安上了108趟公交车。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挤人。孕『妇』、老人,坐在老孕残专用车坐上。穿高跟鞋系领带的都市白领们站在公交车过道上,高抬手臂,紧紧捏着公交车拉手环。
有人在讲电话,有人在聊八卦,有人失恋在哭,有人热恋依偎在一起。
墨培安拿出手机给他儿子墨亦辰打了个电话,那时候,流行的还是翻盖手机。墨亦辰接通手机,听到墨培安说“你姐姐这会儿应该考完试了,你等会儿从医院过去接她。”
墨亦辰说“好。”
“你妈说想吃烤生蚝,晚上咱们随便炒两个小菜,晚上再出去吃夜宵。”
墨亦辰“我只能吃一个,要维持身材。”
“做什么不好,跑去跳舞,想吃美食都不行。”无法吃美食的日子,太痛苦了,不敢想象。
墨亦辰跟墨培安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他站起身,对床上躺着的尘涧说“尘涧,我得去接我姐放学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啊。”
尘涧笑着说好。
等墨亦辰一走,刚还面『色』淡白的尘涧掀开被子,直接下床,走到了窗户口,站在那里看着墨亦辰从楼里出来,直至走远。
医院离陶如墨的新学校不是很远,坐公交车四站就到。墨亦辰从车里下来,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等公交车的陶如墨。
陶如墨背着书包走过来,问墨亦辰“辰辰,你怎么来了?”
“爸让我来接你。”
墨亦辰跟陶如墨在学校门口又等了七八分钟,才等来106趟公交车。
公交车上,坐在司机旁边的一个大叔扯着嗓子在说“刚看到有人说,迎宾西那边发生了爆炸案,有人带着炸弹去坐公交车,准备炸了一车的人!”
“我的妈啊!”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一个大妈好奇的问道“结果呢?炸了没?车上的人出事没?”
“我女儿每天下班都坐那趟车啊!”
有人已经开始慌了,有人却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陶如墨和墨亦辰听到108趟公交,忙对视一眼。陶如墨脸『色』微白,她紧紧抓住墨亦辰的外套,不安地问道“爸爸每天下班回家,坐的都是108趟公交车吧?”
108趟公交车,从派出所门口,直达他们家小区外,是最方便的一趟车。墨培安上下班的时候一般都坐车的,偶尔全家外出才会开车,说是省油。
墨亦辰也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嘴唇都有些颤抖。
陶如墨又问“爸爸今天下班没?”
墨亦辰望着陶如墨,竟是咬住了嘴,没有说话。陶如墨一看墨亦辰那反应,心就凉了一半。“他、他上车了?”
墨亦辰声音发涩,嘶哑地说道“之前我接你那会儿,他就在公交车上。”
陶如墨嘴唇瞬间变得寡白起来,她捏着墨亦辰衣角的双手在颤抖,一双腿也开始发抖。陶如墨自欺欺人,她说“108趟公交车每天好几趟呢,咱爸可能坐的是另一趟,不一定就是那趟呢。”
墨亦辰点点头,也说“是啊,车那么多呢。”
姐弟俩互相安慰着彼此,心却紧紧地揪成了一坨。车上,其他人的议论声,络绎不绝地传进他们姐弟俩的耳朵里——
“我也看到了,据说是真的炸了!”
“啊!那岂不是一车人都”
车上,气氛沉重。
又有一道声音高声说道“没死光,只死了一个人。据说,车上有个男人发现了那个家伙,抢走了他的炸弹,抱着炸弹跳出了公交车,他牺牲了他自己,保护了全车人。”
“你们看,视频都出来了。”
那人打开了视频,车内太安静,大家都听得到视频里的声音。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有人在说话——
“是他啊,他发现了那个炸弹,抱着炸弹就往外跳,就那么两三秒的事,人就没了!”
“是的,我看着他上车的,他是在派出所站上车的,看着像是个警察嘞!”
“抓住那个神经病,快!”
“快报警!”
现场『乱』成了一团。
陶如墨跟墨亦辰听到‘派出所站上车’、‘好像是个警察’这些话时,姐弟俩彻底瘫软在公交车上。
“是不是爸爸!”墨亦辰反过来抓住陶如墨的校服衣领,绝望将他罩住,他悲痛欲绝,声音都是慌『乱』的,带着颤音的。
“姐,不是爸爸,不是爸爸,对不对!”
陶如墨失了魂一样,回过神来,她拽住墨亦辰的手,对司机说“司机麻烦靠边停车,我爸在108公交车上,他是个警察啊!”
陶如墨这句话吼出来,全车人都愣住了。
108公交车上,牺牲的那个人,是派出所上车的,他们说,他极有可能是个警察。
而这两个孩子的爸爸,在108号车上,也是个警察。
司机赶紧在下一趟公交站停车。
陶如墨与墨亦辰扶着彼此的手臂,跳下了公交车,直接从小巷子穿了过去,奔跑到了迎宾西路。
那里,聚满了人。
隔得很远,他们也能听到哭喊声。警察已经来了,墨亦辰甚至在警察队伍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姐弟俩越过车流,跑到爆炸现场,被看热闹的群众拦在外面。
墨亦辰冲里面大喊“刘江叔叔!我是阿辰!我能进去看看吗!”刘江队长闻声回头,他隔着人海,看着最后面的那对姐弟,眼睛是红润的。
他紧紧捏住自己的右手,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在抖动。他在隐忍,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
其他墨培安的同事们认出了墨亦辰和陶如墨,他们分开人群,沉默地将这对姐弟拉了进去。
满地的残肢断臂和血『液』,令人作呕。
墨亦辰与陶如墨紧紧盯着地上那张人脸,姐弟俩如五雷轰顶般,尖叫一声,然后搀扶着彼此,直接跪在了原地,嚎啕大哭!
墨培安一死,坚强的乐菲就被病魔打垮了。
她在墨培安的葬礼上晕了过去,那一晕,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了。墨培安死后,乐菲住进医院,一日日消沉,数天之内,人就掉了一身肉。
陶如墨跟学校里请了假,陪着乐菲,不敢离开半步。
这一天,墨亦辰过医院来跟陶如墨换班,陶如墨准备走的时候,乐菲突然叫住她,对她说“如墨,你爸爸之前写了一本日记,是给你的。他本来是想等你大学毕业工作了,再把它交给你。但现在”
乐菲苦笑,黯然道“我撑不下去了,怕没机会说,我就先告诉你了。”
陶如墨闻言有些茫然,“什么日记?”
乐菲说“关于你生母的。”
陶如墨回到家,在墨亦辰的书房里找到了那本日记。那是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笔记本上,是墨培安的字迹——
陌陌,有些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
今天你问我,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更想问的是,你母亲究竟是谁,对吧?
你问不出口,我也说不出口,所以只好以书信的方式传达给你。
你的母亲,叫毕湘玉,她来自滨江市临封县。也许你会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是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你养母毕湘茹的姊妹。
上个月我去陶家看你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你的养母。一看到你的养母,我便觉得眼熟,回来后仔细一想,才觉得她和你的妈妈,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后来我回局里查了查资料,才知道,你养母与你的生母,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你的养母,其实是你的大姨。
陌陌,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在你才半岁的时候,她就出车祸去世了。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可以去找你的养母毕湘茹。
爸爸。
陶如墨怔怔地看着这段笔记,有种荒唐的感觉。
她竟然是毕湘茹的姨侄女!
这一认知,叫陶如墨心惊。如果自己是毕湘茹的姨侄女,那当年,毕湘茹为什么不直接收养了自己,却还要以陌生人的身份,把她领养回去呢?
心里产生了怀疑,陶如墨便想要去跟毕湘茹求证。
于是,这天晚上,草草地吃了个炒饭后,陶如墨拿出手机,拨通了毕湘茹的手机。
电话响了许久,那头的人才接起。
“喂。”毕湘茹语气复杂。
陶如墨听到电话那头,电视响动的声音,以及陶烨尘给陶如烟讲题的声音。
他们才是一家人。
陶如墨闭上眼睛,心里微酸。再睁眼,眸子里面,神『色』一片坚定。
“你是我的姨妈吗?”
毕湘茹猛地睁大了眼睛,捏着手机的右手,手指收紧。她回头看了眼丈夫和女儿,不动声『色』地走出屋子,来到后院。
站在星空下,毕湘茹问陶如墨“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爸爸告诉我的。”
毕湘茹呼了口气,没做声。
陶如墨“能见面,跟我详细说说她的事么?”咬着唇,陶如墨心里到底是好奇自己生母的,想要知道生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解她更多。”没有哪个孤儿,会不对自己的生母感到好奇。
夜『色』下,毕湘茹的脸『色』,森然而又晦暗。
------题外话------
晚安,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