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究竟是不是她呢,楚眉不知道,所以她决定试探下,可没等她开口,邓军便的声音便响起了。
“楚眉,有件事组织上要我通知你,”邓军停顿下,见楚眉那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便接着说:“这次你的入团申请又没批准,”说到这里,邓军又停顿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知道了,路上遇上何新,他告诉我了,”黑暗中楚眉望着天花板,幽幽的说道,房间里顿时静下来,连翻书的声音都没有了,楚眉接着问:“邓军,能不能告诉我,同学们对我有那些意见呢?”
邓军似乎在犹豫,郭兰却叹口气:“楚眉,我看还是水到渠成的好,这才第一学期,还有三年呢。”
“当初你怎么入团的?”胡振芳问道,这也勾起了楚眉的好奇,郭兰这样大咧咧的性格,她是怎么入团的呢?
“我呀,说来我也不清楚,高一那年,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入团,我说当然愿意,老师就让我写个申请,我就写,一学期也就写了两次思想汇报,第一年也没批,我也没在意,反正该干啥干啥,高二就批下来了,哎,对了,也是五四,我是我们班第三个团员。”
郭兰说得非常轻松,不但楚眉意外,连邓军和胡振芳也都很意外,邓军有些诧异的追问起来,原来郭兰的学校是个乡镇学校,她的舅舅是镇上的党委副书记,她的爷爷和姥爷都是烈士,早年参加革命,在马日事变中牺牲。
这些情况以前都是不了解的,这丫头在资料里面根本没填。楚眉叹口气,这傻丫头呀,有这层背景,别说入团了,就算入党也很轻松。
被郭兰这一打岔,邓军也就岔过去了,楚眉还是不死心,她又问:“这次我们班有几个?”
“两个。”邓军的回答很简单,楚眉察觉到其中隐隐有些不耐,甚至有点居高临下,她心里冷笑两声,便不再理会。
两个,胡振芳在下面也轻轻叹口气,看来她也知道,这两个中没有她,班上交过入团申请的有十好几个,这次却只有两个,女生中恐怕就一个也没有。
停课整风,第二天系里面开了一上午会,下午系党支部书记和团支部书记分头参加各年级各班的会议,各级团员党员都领受了任务,发动群众参加整风。
参加六零级勘探系二班座谈会的是系党支部副书记,党支部副书记是高年级学生党员,他代表系党支部参加会议。
可是让副书记失望的是,整个会议开得冷冷清清,只有不管团支部书记何新怎么动员,也只有几个学生提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意见,剩下的就在那干坐着。
副书记只好讲了几句鼓励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然后宣布散会,会后副书记将何新邓军等团员和积极分子留下开会。
“从目前来看,学校的整风开展很不顺利,同学们心中有顾虑,在这种情况下,党员团员要发挥堡垒战斗作用,要发动群众,针对群众的顾虑做好解释说明工作,积极加入到整风运动中来。”
停顿下,副书记又大声补充道:“上级已经说过了,是不是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是不是对党忠诚,就看敢不敢帮助组织整风,敢不敢向组织提意见,以后发展党员团员,要看他们在这次运动中的表现。”
“同志们,看看,这才几年时间,群众就不敢说话了,如此发展下去,我们就会脱离群众,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就危险了,上级领导发出号召,要把这场运动当成一场战争来看待,要发挥十二分的主动性,发挥十二分的勇敢,来发动群众!”
副书记讲话之后,便起身向学校领导报告去了,何新继续组织会议,何新如邓军一样有基层工作经验,他很快便决定进行分工每个团员负责几个人,务必动员他们在下次会议上发言,以造成一种声势。
“我们班六个女生”在分配了男生后,何新转向邓军和郭兰:“你们一人负责两个,楚眉和胡振芳本就是邓军的帮助对象,归邓军负责,其他同学归郭兰负责,希望大家努力,下次会议一定要拿出个新面貌。”
领导发怒,何新心里很是惶恐,会议上的语气极其决断,对于女生,他把希望寄托在邓军身上,对郭兰,他本能的没寄多大希望,进校这么久,郭兰从未表现出工作能力。而邓军则完全不一样,工作能力一直很强,如果不出意外,邓军和他将是系里第一批学生党员。
可接下来几天中,何新深深的失望了,别说邓军了,就算他自己的两个对象都没搞定。几乎所有同学都对向党组织,特别是直属系党支部提意见有深深的顾虑。
报上整风的报告越老越多,中央政协,燕京市政协,上海,天津,全国各地,每天都在召开座谈会,会议上,民主人士提出的意见越来越多。
上海《解放日报》、《文汇报》,燕京《燕京日报》、《光明日报》,南京《新华日报》,刊登了许多关于老师,教授,在整风座谈会上的发言。
这些发言深深震动了社会各界,顾虑也越来越少,学院里的气氛开始渐渐热起来,7日的58级地质系的座谈会就受到校领导的表扬,他们在会上提好些意见,有几个意见还比较尖锐。
在鼓励学生参加整风的同时,校党委也组织学校教师们参加整风,不少教授都在会上提出了他们的意见,其中好些意见还很尖锐。
可60级勘探系二班在股风潮下,同学中的顾虑也有些松动,何新亲自动员的几个男同学答应在下次会议上向校领导提意见,可何新还是不满足,他觉着还不够热烈,运动声势还是不够,于是他找到邓军,让邓军再做做工作,务必要让女同学在会上也发言。
邓军心里也很着急,她从来没遇上这种情况,三个人都信誓旦旦的支持整风,可一提到发言便都摇头,理由不外是自己能力不足,学习不够,还要继续学习,反正死活不愿发言。
她把这个情况向何新报告,向他请教该如何开展工作,她很信服何新凡人工作能力,何新帮她分析了班上的女生。
“楚眉和胡振芳正积极要求入团,你加强作她们的工作,”何新叹口气:“停课整风的时间也就两周,系里张书记已经批评我了,邓军,我们都是预备党员,组织上正在考虑我们的转正问题,张书记说了要看我们在这次整风运动中的表现。”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邓军暗暗心惊,按照何新的指点,她把工作重点放在楚眉和胡振芳身上,可这俩人出身都不是很好,正积极要求入团,特别是楚眉,每两天一次的思想汇报从未落下,比她当年还积极,她当年也没这样。
“我那行呀,”当邓军再次来作思想工作时,楚眉的头照样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呢,军姐,我再学习学习。”
与楚眉的软语相求不同,胡振芳先是低头不语,待邓军说得口干舌燥后,她先给邓军倒上杯水,然后才柔柔的说:“邓书记,我觉着班上的整风运动开展得挺好,同学们入校不过半年,怎么可能象高年级同学那样,您说是不是?”
邓军无可奈何,她忍不住在寝室里发脾气,批评楚眉和胡振芳对运动一点不积极,一点不像当初正在申请入团的积极分子。
楚眉在邓军身后,胡振芳惊讶的看见楚眉的眼色露出笑意,可当发现她的目光时,那丝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变成了委屈。
“军姐,依我看,班上的整风不积极与团委有关,”楚眉说道,邓军有些意外的转身看着她追问道:“为什么?怎么与我们团委有关呢?”
显然邓军的神情表明,我作了这么多工作,你们都在逃避,怎么就怪到我们头上了。
楚眉郑重的说:“m主席说,党员应该在斗争中发挥核心作用,我们班也就你和何新是预备党员,而且你们一个是系团支部书记,另一个是班团支部书记,你们都不积极,其他同学怎么可能发动起来呢?您说是不是?”
邓军一下就愣住了,胡振芳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她扫了楚眉一眼,楚眉却无动于衷的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要我说呀,班上整风之所以开展不起来,主要原因还是你们班干部和团委,你们总想着让群众起来,却忘记了,我们群众距离领导远,怎么可能了解多少,就算让我们提意见也提不出什么来,您说是不是?”
楚眉接连两问让邓军无以作答,楚眉的问题很刁钻,说是吧,无疑团委就该带头;说不是吧,有鼓动群众胡乱提意见的嫌疑,毕竟她所说距离领导远是事实。
更何况,楚眉还搬出了党的一贯作风,党一向强调党团员在战斗和工作中要身先士卒,战争年代,指挥员和党员高呼着“同志们跟我上”冲向敌人的枪林弹雨,整风运动中,总不能变成“弟兄们,给老子上!”吧。
胡振芳见邓军被问住了,她的嘴唇蠕动下,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着楚眉那目光让楚眉有些心慌。
邓军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该怎么回答,等她醒过神来,楚眉早已经不在寝室里了,胡振芳背起书包准备去图书馆看书。郭兰兴高采烈的进来,进门便宣布她已经做通另外两个女生的工作,她们答应在下次座谈会上发言,给校领导提意见。
这通宣布让邓军更加着急,也让胡振芳暗暗纳闷,这郭兰是怎么作思想工作的,居然一下做通了三个人的工作,另外班上另外俩个同学连入团申请都没交,俩人都来自农村,一个是老好人,一个胆子特别小,别说给领导提意见了,就算给同学提意见都提不出来。
“她们想提那方面的意见?”胡振芳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新麦要提节约的问题,李桂花要提社会实践问题。”
郭兰连珠炮似的回答让胡振芳松了口气,王新麦家庭出身贫农,在班上与邓军都是最寒酸的学生,不一样的是,她是真的很穷,贫穷让她异常节俭,甚至可以说是吝啬,一年四季都是那套蓝布衣服,洗衣服根本就舍不得用肥皂和洗衣粉。
李杏花也是农村人,家庭出身下中农,家境稍好,每天放学第一件事便是帮父母干活,合作化以后才稍好。
王新麦最看不惯的是浪费,每次看到食堂或教学楼的泔水捅里的粮食,她的脸色都不好,回到宿舍都要小声嘀咕。李杏花则是劳动成习惯,去年高年级同学下乡帮助农忙,她便在班上提出她们也应该下乡帮农,只是系里考虑一年级刚入学,便没有同意。
不过,这两个问题好像与官僚主义挂不上边,也不是批评系领导或校领导,建议的意味更多,邓军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如释重负般倒在床上的郭兰,不明白为何她还这样高兴,这和领导的要求明显差得很远。
胡振芳露出丝笑容,正要出门,门开了,王新麦推门进来交给她一封信,是她父亲的来信,这是这个月第三封信了,胡振芳几乎不看便知道又是关于整风的事。
自从整风开始,她便意识到学校不可避免要卷进去,所以给父亲去信询问,父亲的来信非常明确告诉她,必须谨慎,决不可当出头鸟,最近更是连来三封告诉她,一定要小心。
“…。,近来看报,报上的言论极其火热,孩子,你一定不要迷惑,我知道你在争取入团,想要积极表现,可政治这东西说不清楚,今年是对的,明天可能就是错的,父亲不希望你出人头地,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切切小心。”
从父亲的来信频率看,胡振芳便清楚,父亲是真担心,父亲是个手艺人,不懂政治,一辈子小心谨慎,安分守己的生活着,艰难的渡过那战乱年代,将他们几个孩子抚养长大。
楚眉骑上车顺着校内公路出了校门,她今天又收到一封情书,还是那个徐志摩的,诗写得还不错,颇有几分徐志摩的味道,可惜她不欣赏康桥。
停课整风,对那些不太关心政治的学生来说,正是偷懒的大好时机,好些学生趁着这个时节跑去城里的各大名胜古迹游玩,楚眉这段时间回家的次数也多起来。
前两天回家得知,楚芸已经住进妇产医院,因为在回家路上受到震动,有可能要早产。这谢时间,家里的情况也不好,岳秀秀整天在政协学习开会,楚明书现在也忙起来,除了厂里店里,还要参加工商联组织的整风学习和座谈会。
常欣岚这次倒象个妈,每天到医院送吃的,不是鸡汤就是燕窝银耳,各种补品变着花样送来,楚宽元现在更忙了,除了关注那个即将投产的工厂外,还要参加整风,只能在晚上到医院看看。
楚眉没想到在医院里还遇上了楚宽远和他母亲金兰,楚宽远可也抽时间来医院探望,唯一没有露面的是楚宽光,好像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楚明秋很想找他问问,问问他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可他实在没时间,周日刚刚从医院回来,便接到电话。;